蚂蚁(2)
2022-11-15 网友提供 作者:苏木 点击:次
“一般姐姐都比妹妹高的呀。”我好心提醒道。努力把这群脑子被驴踢了的人往正道上拉。 “个子矮也不是不能当姐姐,有的呀,你也许是营养不良”你才营养不良,你全家都营养不良。 算啦,朽木不可雕也。谁让岁月这把杀猪刀只把刀狠狠地用在了我脸上,却轻描淡写的划过了蚂蚁的脸。 我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不公平的滋味。五味杂陈,一点儿也不好受。 但上帝总是公平的,有时候甚至公平得有些残忍。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有时候公平只是一时的,不公平才是一世的。 小升初时我就开始转运了。由于发挥超常,考到外地一所初中,终于要摆脱老妈整日的唠叨和蚂蚁的魔掌了,一想到这我就兴奋地不能自已。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蚂蚁的落榜。考试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在去考场的路上蚂蚁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想到快要考试了,我草草地问候了她一句就匆匆走开了。从考场出来。蚂蚁的脸色比墙上的白灰还要苍白几分。 我那时只是沉浸在“这场考试真简单”的快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蚂蚁的沉默不语。 她一沉默就是一整个暑假。我在开心的四处溜达。那个暑假是我们长那么大唯一没打过架的两个月,好像自那以后,我们相处的模式平和了很多。蚂蚁也是在那个暑假,彻底的安静下来,终于变成我口中表里如一的人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却也是我无力改变的。 临行前,我大喇喇的表达了自己想要她那件下摆有蕾丝点缀,淡蓝的夹克衫,我垂涎那件衣服很久了,我以为蚂蚁会看在我即将离开的份儿上,会忍痛割爱给我。她就是这一点好,无论我看上她的什么东西,只要缠着她软磨硬泡,她最终都会败给我的糖衣炮弹。一脸的不情愿,递到我手上还要再三嘱咐我要珍惜。 而这一次,不知是我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还是别的什么,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白眼翻的比平时还要严重几分,神经质地冲我大吼: “考上那么个破学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骄傲个什么劲儿?你凭什么想要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要给你啊?我的衣服你一件都不准拿!” “破学校有本事你也考啊,没本事就别在那儿说风凉话。” “不拿就不拿,谁稀罕你衣服似的。” “别自己考不上,把气撒到我身上,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连番的抢白如机关枪一样向她扫射而去,刺痛她内心最隐蔽的伤疤。她原本张着的嘴一下子紧紧闭上,死死地抿着嘴唇,唇边因用力太猛而一片猩红。好像这样用力的抿着,才能让泪水流下来慢些。蚂蚁最终还是咽下了泪水,眼睛虽瞪着我,却不那么凌厉。彼时的她像是一只身负重伤的猫,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却为着最后的尊严死死坚持着不肯轻易放弃。那么脆弱,又那么顽强。 看到蚂蚁这番摸样,我不说话了。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变得稀薄起来,快要让我窒息。 那一夜注定无眠。 躺在黑暗里,仿佛还能听到蚂蚁吸鼻子的声音,是那种使劲压抑哭声,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声音一样,窸窸窣窣,断断续续。我努力把它想象成是错觉,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并没有错。可泪水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一滴滴落在枕头上,打在我心里。 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没有叫醒蚂蚁。那天来送行的家长和学生大都哭成一团,有些父亲还偷偷用手背抹着泪,令人唏嘘不已。我早早上了车,妈妈不停地拍打着车窗,一手捂着哭出声的嘴唇溃不能言,发酸的鼻子一阵一阵刺激着我的泪腺,我终是别过脸去没有掉泪,却在别过脸的那一瞬哭得稀里哗啦。 因为我看到了,蚂蚁站在送行的人之外红着眼流着泪。她的出现,像是为我的眼泪打开了一个阙口,似洪水一般肆意淌过我的脸,久久不息。 我在车上哭得像个小孩子那般难过。为我即将别离的母亲,蚂蚁,也为自己的莽撞不经事而愧疚。 在车里,我不断回想我和蚂蚁这几年的相处方式,才明白:原来替我出气,为我打抱不平,维护我保护我的,一直都是蚂蚁。无论我是有多少坏心眼,如何迅速花光自己的零花钱,再绞尽脑汁讨好她,让她花钱给我解馋,还是想方设法从她那骗来我看上的东西,却从不肯给她任何我的东西。即使这样,她还是傻傻地,一如既往对我好。尽管在打架时我常常处于弱势地位,但在生活的其他方面我都以一种优越感凌驾于她之上。我不知道的是,这种优越感是蚂蚁一而再再而三忍让的结果,而我却残忍地将利刃毫不犹豫的插向她的心房,还不以为然。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我还狼心狗肺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