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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母系列21借一步说话

  20世纪90年代初,不知是刚从部队回来不怕吃苦受累引起了上级的关注,还是报刊上刊登的几篇“豆腐块”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刚刚20出头的我被党委任命为车队副经理兼工会主席,突然间,我就成为了当时最年轻的科级干部之一。

  在那个一切靠资历的岁月里,我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班子成员、同事下级几乎都是能够与我的父亲称兄道弟的老同志,他们对于一个尚无一根白发的毛头小伙成为自己的上级极为不满。即使我在场,也有人一脸不屑地看我一眼,慢悠悠地说风凉话:凭什么?既没有为企业创造财富,也没有当过劳模标兵,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管好这个职工家属过千人、近百辆汽车的车队?鬼才相信!

  别说鬼,连我自己也不信。

  党委书记找我去谈话,意在传授管理的“秘诀”。大意是这些司机都是走南闯北、性急如火的家伙,对付他们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横、比他们脾气更暴、比他们酒量更大!

  我好像听懂了。

  此后半年多,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满嘴的脏话无人敢于接招,驾驶员大会上拍着桌子骂娘,超额完成任务会餐时,当着所有人的面,与车队的“酒王”看谁最快时间喝掉一整瓶白酒,嫌司机装货速度太慢,劈头盖脸骂上一顿还不解恨,上去就是一脚……所有的人都为我的蜕变之快感到惊讶,正如党委书记所言,这群野马似乎被我驯服了。而我在“醉生梦死”中也经常显露出年少轻狂的丑态。

  有一天带着长途车队回来,远远望见母亲静静地伫立在调度室门口,急忙下车招呼母亲到了办公室。母亲冷若冰霜,对我的所有问候不理不睬。这时几个驾驶员进来交运单,我顺口骂了一句脏话,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就扔过去,想让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快快滚蛋。没想到母亲勃然大怒,脱下脚上的鞋,当着所有司机的面拼命抽打我。被大家拉住后母亲不依不饶,对着司机们连连道歉,说自己教子无方,让大家跟着受苦。

  扶着母亲回到家里,我依然对母亲今天的行为十分不满。我懊恼母亲没有为儿子的“年轻有为”有丝毫的喜悦,却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让我下不了台。母亲却突然笑了:“这么点气就受不了,是不是被亲娘打了也不敢吱声?我听人说你在单位打人骂人是家常便饭,别人不敢吭声是因为你是他们的父母官!可是你知不知道每天被你打骂过的人他们的感受?当干部的要爱护下面的工人,就算工人们确实做的不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训几句也能保住别人几分面子。”

  躺在床上我彻夜难眠,反复回味母亲的话也不无道理。后来我参加了一个管理人员学习班,终于知道这是人员管理的最高境界,古语原文为:扬善于厅堂之上,规过于暗室之中。

  自与母亲的这次长谈起,20余年来我换过4个工作单位,继续从事管理人员岗位。几乎没有再说过一句脏话,也没有和任何人动过手。每当工作中、生活中火气冲天的时候,总能想起母亲让我“借一步说话”的教诲,事情也往往化干戈为玉帛。曾经与我共事过的所有同事,至今仍然对我敬重有加。其中有些现在所谓的“男闺蜜”已经成为母亲的义子干儿。

  2013年5月21日母亲突然离世,我们兄弟四人连夜赶回浙江奔丧,来不及通知任何亲朋好友。三天后我们护送母亲骨灰回家,妻子递过一个小本,我赫然发现居然有200多名同事和朋友前来吊唁,协助处理后事。陆续得知消息赶来的同事和朋友每天络绎不绝,父亲感激之余,一定要按照家乡习俗隆重办个骨灰安放仪式,请所有来吊唁的人吃饭。

  我委婉地提醒父亲这是一个5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不该做的。父亲当着大家的面勃然大怒:“跟你没关系,我一个平头百姓,操劳一生的老伴走了,办的风光一些,犯了那家的法?”

  我轻轻地拽了一下父亲的衣袖,老爸,咱们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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