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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起生命的蓝天

  接到父亲那个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车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瞬间耳际嗡嗡作响,险些栽倒在地。

  “姑娘,你赶紧回来一趟吧,三儿住院了。”

  我并未来得及问个详细,父亲接下来的那句话就让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晕倒了,一直没醒,还在抢救呢。”

  我连夜赶回了家,八百公里以外。

  父亲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背靠着墙壁,本就瘦小的身躯显得那么脆弱无助。六十六岁的年纪了,加上两个昼夜的蹲守,胡子拉碴的模样,将这个小个子男人的颓废尽显。

  “爸,你躺会儿,我来等。”

  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稍微的松了口气,只是稍微,继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

  “那好,我出去抽一根。”

  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父亲有些踉跄。

  这一夜,等候三儿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一双,我们都同样焦虑。许是想缓解一下这种沉闷的气氛,父亲在交待了三儿的病情之后,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你妈命太苦了。”

  我一直低头沉默,绝大部分原因是不想父亲看见我眼里的泪水。良久的沉默之后我还是开了口。

  “我妈那是命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问过自己的良心,在走过的日子里,母亲确实经历了太多,可正是因为这些经历,让我们收获了同样的满足,有增无减。

  三儿是我弟弟,我们俩姓熊,而父亲,他姓库,库银元。父亲和母亲属于半路夫妻,到现在,他们走过了三十年。母亲在生下我和姐姐后有了三儿,熊爸爸也算有一技之长,每年总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家。他是一名割漆工,和村里的人搭伙,在陕西的老林里,查漆寻树。这是我们全家的生活保障,一季下来,能挣个一千出头。当然,这是八十年代的收入。

  得知生父失足消息的时候三儿才六个月,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六个月。母亲发疯一般的在家人陪同之下去了陕西,只是再也没能带回熊爸爸,她和三儿送了熊爸爸最后一程,然后,就狠心的将他留在了那片他熟悉的山林。

  母亲为这个家添了一个男丁,却没能冲淡哀愁。对于母亲当时的想法,我无从得知,也不敢问起,总之,库银元来到我们家的时候,三儿才八十天,八十天整。没有婚礼,奶奶(库银元母亲)送来一块大红的帘子,黄色的“鱼水情深”字样,在卧室房门一挂,便算成了家。

  库银元身高不足一米六,老实,来我们家的时候三十六岁。对于这个年龄的乡下男人,他早已和“老光棍”挂了勾。绝大部分时候,我都不和他说话,只是悄悄地观察,看他会不会虐待三儿,再偷听他和母亲的谈话,看他会不会让我们改姓。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才五岁,村里人总笑话说“库家那丫头以后就不叫熊猫了”,对,我叫熊猫,因为姓熊,加上从小长得胖,从而得源于这个绰号;他们还说,三儿还小,改姓他也不知道。母亲什么也不说,库银元也保持沉默。

  三儿至今姓熊,而母亲和库银元没有再育。“鱼水情深”的帘子还在,红色泛了黑,黄色依旧亮丽。

  库银元没有出过门,我回想过了,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市里的火车站。

  那年我十五岁,和姐姐一样,我也即将踏上南下的列车。母亲给我煮了很多鸡蛋,还有炒熟的花生米,伙同几套衣服,全部塞进了一个牛仔布的背包里。库银元只是蹲在门边抽烟,听着母亲一遍遍地叮嘱,不时也插上一句:

  “吃亏是福,别和人家吵架,在外面过不惯就回来,我和你妈都在,至少咱家有吃的,有地,饿不死。”

  是库银元送我出的门,天还没亮,我一直在哭泣,没敢和母亲道别。母亲躲在那块“鱼水情深”的帘子后面,我知道她彻夜未眠,先是在我的床前久坐,抽噎,然后就在里屋走动,我一直听着,直到鸡叫过后,便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吵得我再也没能入眠。

  库银元背着那个牛仔布包,我空着手跟在他的后面,他还能勉强说个笑话,有强撑的苦涩,再细数着我们成长的点滴,又感慨时间好快,明明记得我还是个躲在门后的小丫头,转眼就要离家了。我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只是哭,直到他把我送上火车,隔着车窗看着我,还在大声地叮嘱着,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不想离开。那是我十五年以来最勇敢的一次,即使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我依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泪水,定定地望着库银元,用圆珠笔在手心上写下了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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