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深蓝色的(4)
时间:2022-11-14 作者:八月长安 点击:次
早自习开始,科代表们抱着一科又一科的卷子,在班里转来转去,居高临下递到每一位虔诚地仰头的同学手中。那一张张忐忑的脸,看到分数后眼中闪烁的窃喜或绝望,对三十岁的我来说是如此遥远却亲切。我都有点坐不住了,一脸热切地盼着我自己的卷子,就算打了0分也美妙。 张小漫的语文先发下来,课代表狗腿地朝她一笑说你又是全班最高。张小漫脸一红,嘟囔了一句,语文好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理科好才是真的聪明。 课代表又看向我,表情复杂:“王平平,语文老师让你下课后去一趟办公室,你作文跑题跑得很严重。” 作文是典型的给材料写议论文,出题人编造了一个见死不救的新闻,让我们讨论“见义勇为还是不是新时代值得提倡的好品质?” 我开篇第一句就写的是:“见义勇为是一种行为,不是品质,勇敢和正义感才是,语文题怎么上来就是病句?而且这种题目有什么好议论的,给的材料明显是一边倒嘛。” 语文老师们不判我跑题才怪。 我笑嘻嘻地点头:“嗯嗯嗯,怪我怪我。” 张小漫撑着一张淡然的脸,直到所有卷子都发下来,她依然和入学摸底考一样,是全班第一,比我总分高了近两百分。 她终于放松下来。我流露出了十分真诚的艳羡,张小漫审视了很久,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天台上抱住我的时候还要亲切。天台充其量是一种短暂的感动,冷静下来便会退潮;而此刻,张小漫是真正正正的对我放心了。 这就是我参加月考的第二个原因。 我忘不了在球场边那次,张小漫对王平平小心谨慎的试探。一个有能力考上实验中学的女生,却一直大大咧咧像个缺心眼一样,她是不是装的?她说自己化学只记得硫酸铜了,她蒙谁呢!——张小漫一定会这样揣测王平平的,一定。 我长得不好看又胖,先扣了自己一身屎盆子,紧接着考出了惨烈的成绩,现在的王平平对于张小漫来说,终于成为了她可以放宽心去交往的、既忠诚又平庸的好朋友了吧。 三十岁的我还搞不定十七岁的我,中间那十几年岂不是白活了。 语文老师小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暴怒。上次课堂吵架之后她已经知道我是一个一身大人习气的怪学生了,这次对我竟然有几分无奈和亲切,举着卷子问我,下次考试,能不能不要故意抬杠了? “这个题目的确很弱智,但高中作文的题目没几个不弱智的,都是在伟大光荣正确的圈子里打转转,不可能给你出真正值得争议的题目让你写,真的出了,学生们也不会写,老师们也不会判,所以王平平,不要再抬杠了,60分满分,40分你总归写得出来吧?凑一凑就800字了,算老师求你了,行吗?” 一个周末过去,小刘已经判若两人,衬衫袖子松松绾起,A字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动,我挑眉欣赏着,心悦诚服地点头道歉。 “刘老师您放心,下次我肯定给你写出一个特别狗腿子的满分作文来,您瞧好吧!” 小刘瞪我一眼,把我轰出了办公室。 刚走出门,我差点和一个人迎头撞上。 梁圣美那件事给我留下的愧疚感太深了,即使长大之后遇到任何突发事件,别的女生会本能尖叫,我只会原地发懵。 一个清秀苍白的男老师,一米七五左右,有股书卷气,瘦瘦的,差点被我顶翻,勉强才稳住身形。 “老师对不起。”我垂着眼睛道了个歉。 对面没有反应。我抬眼去看,男老师正定定地望着我。 “平平,没事吧?”大办公室正对着楼梯口,张小漫抱着一摞学籍卡走上楼,刚好看到我们。男老师匆匆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消失在门内。 我疑惑地回身看着门,张小漫问:“你认识宋鹤慈老师?” “谁啊?” 张小漫耸耸肩:“语文组的老师,教高二的,好像挺受欢迎的。你初中没去过红领巾小学对面那个补课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