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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第二部 第13节)(4)



    夏尔站在床头,药剂师在他旁边,保持肃静,若有所思,在这严重时刻,这样才算得体。

    “放心吧,”药剂师用胳膊碰了夏尔一下说,“我想,危险已经过去了。”

    “是的,她现在安静一点了!”夏尔看她睡着了才说。“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她又病倒了!”

    于是奥默问起病是怎样发的。夏尔答道:她正在吃杏子,突然一下就发病了。

    “这真少见!……”药剂师接着说。“不过也很可能是杏子引起昏迷的!有些人生来就对某些气味敏感!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无论从病理学或从生理学观点来看,都值得研究。神甫都懂得这个问题重要,所以举行宗教仪式总要烧香。这就可以使人麻木不仁,精神恍惚,尤其是对脆弱的女人,比对男人还更容易起作用。比方说,有的女人闻到烧蜗牛角或者烤软面包的味道,就会晕倒……”

    “小心不要吵醒了她!”包法利低声说。

    “不单是人,”药剂师接着说,“就是其他动物也有这种反常现象。你当然不会不知道:荆芥俗名叫猫儿草,对猫科动物会产生强烈的***作用。另一方面,还可以举一个确确实实的例子,我有一个老同学布里杜,目前在马帕卢街开业,他有一条狗,只要一闻到鼻烟味,就会倒在地上抽搐,他还在吉约林别墅里,当着朋友们的面做实验。谁想得到使人打喷嚏的烟草,居然会摧残四足动物的机体?你说这是不是奇闻?”

    “是的,”夏尔没有听,却随口答道。

    “这就证明了,”药剂师自己得意,却又不伤害别人,笑嘻嘻地说,“神经系统有无数不规则的现象。关于嫂夫人呢,说老实话,我觉得她是真正的神经过敏。因此,我的好朋友,我不劝你用那些所谓的治疗方法,那是借口对症下药,实际上却是伤了元气。不要吃那些不中用的药!只要注意调养,那就够了!再用点镇静剂,软化剂,调味剂。还有,你看要不要治治她的胡思乱想?”

    “在哪方面?怎么治法?”包法利问道。

    “啊!问题就在这里!这的确是问题的症结:‘这就是问题了!’我最近看到报上这样就。”

    但是艾玛醒了,喊道:

    “信呢?信呢?”

    大家以为她是胡言乱语;从半夜起,她就精神错乱了,恐怕是得了脑炎。

    四十三天来,夏尔都没有离开她。他不看别的病人;他自己也不睡觉,只是不断给她摸脉,贴芥子泥膏,换冷水纱布。他派朱斯坦到新堡去找冰;冰在路上化成水了,他又派他再去。他请卡尼韦先生来会诊;他把他的老师拉里维耶博士也从卢昂请来;他急得没办法。他最怕艾玛虚弱得精疲力竭了,因为她不说话,也听不见,看起来甚至不痛苦——仿佛她的肉体和灵魂在万分激动之后进入了全休状态。

    十月中旬,她可以在床上坐起来,背后垫了几个枕头。夏尔看见她吃第一片果酱面包的时候,哭了起来。她的力气慢慢恢复了,下午可以起来几个小时。有一天她觉得人好些,夏尔还让她扶着他的胳膊,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小路上的沙子给落叶遮住了,她穿着拖鞋,一步一步地走着,肩膀靠住夏尔,脸上带着微笑。

    他们这样走到花园尽头,平台旁边。她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用手搭成凉篷,向前眺望;她向前看,尽量向前看,但只看见天边有几大堆野火,在远山上冒烟。

    “你不要累坏了,我亲爱的,”包法利说。他轻轻地把她推进花棚底下:

    “坐在这条长凳上,舒服一点。”

    “啊!不坐!不坐!”她有气无力地说。

    她一阵头晕,从晚上起,病又发了,说不准是什么病,反正更复杂了。她有时是心里难受,有时是胸口,有时是头部,有时是四肢,有时还呕吐,夏尔以为这是癌症初发的症像。

    可怜的男人,除了治病以外,他还得为钱发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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