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我(全文在线阅读) > 四、致三十岁的张小漫
我(借助导航)把车开回了明安路6号四四方方如同骨灰盒的居民楼下,停车熄火,没着急上楼,而是冒着越下越大的雨,打开后备箱,拿出了一瓶450毫升的清酒。
我今天太点儿背了,我需要它。
这样的雨夜,一边听雨点敲打车身的声音一边喝酒,真是惬意。这瓶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送我的,本来打算留着,过几天夜里约上藤真开车去海边喝的,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等橙色路灯下连线的雨模糊成一整片时,我觉得差不多了,开开心心地跑下车,推开楼门洞那扇形同虚设的破旧电子门。
楼道里不出所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骚味。我爸抱怨过,别的地方都是封闭小区了,就明字片儿的老公房,街道派出所都不管,前几年好不容易挨家挨户从穷住户嘴里扣下来点钱,给每个单元楼安上了电子门,没出一个月就坏了,按钮都成了装饰,夏天晚上找不着厕所的醉客,冬天夜里怕冷的流浪汉,全都往楼道里钻,能没味儿吗。
一共七层楼,六层感应灯都是坏的。我借助手机电筒的光,小心翼翼避开邻居堆积在楼道里的杂物,但脚下虚浮,腰还是撞在了某只倒扣的椅子腿上,疼得我呲牙。
我敲了敲门。
“谁啊?”
“我。”
门开了,我爸那表情,惊讶得好像我特意跑上来是为了抓他回副驾驶完成那个调头的。
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明安街了。
每周末我爸都会来我家做顿晚饭,吃完之后看一会儿电视,我开车送他回明安街,只开到楼门口,从来不下车,更不会上楼坐坐。
“来来来,你穿这双拖鞋,这双我前几天去超市新买的,按摩拖鞋。”
“疼疼疼疼……这鞋是给江姐穿的吧,下面是钉板吗?”
“不穿拉倒,”我爸抢过我脚上那双,把自己穿的甩过来,“给你好的还不要。你是不是喝酒了?一身酒味儿,你坐着,我给你泡点茶叶。”
多好玩,这是我家,他是我爸,而我是来做客的。
趁他忙活,我站起身,巡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保险门的拉栓早就坏了,我爸也够懒的,直接在上面用粗铁丝绕了个环,留出一段拉手来,就这么将就用着;门口的黄色塑料布地垫上印着小猪和小兔子,只穿衣服不穿裤子,所有英文单词都是错的,边角都有点破了,不记得用了多少年;进门没有玄关,直接就是客厅,客厅也不方正,面对保险门的半面墙凸出来,连通天花板,形成了一个据说风水上很糟糕的房内悬梁,我小学有一段时期总生病,看相的让我爸妈想办法把这个梁磨平,或者在下面支根柱子,或者干脆换个房子——这三个建议没一个有可行性,最终聪明绝顶的我妈在寺庙里求了两张长方形红纸带回家,神神叨叨地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一左一右贴在了梁下面。
写的是:“柱子”。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了好一会儿,然后愣住了。
她可能也是有一点爱我的吧?
不妙,很不妙,酒劲彻底上头了。
我强制自己把目光从“柱子”上移开,转向家里的其他布局:小方厅另外三面分别通向狭长的厨房和尽头的阳台、小小的洗手间、一间卧室。
嗯,对,只有一间卧室。
因为这个房子,我住了整整十二年的房子,它只有二十三平方米。
在这二十三平方米的房间里,要塞下三个人的衣物鞋子杂物,两张床铺被褥,还有我学生时代大量的辅导书练习册……于是我爸妈对房间进行了匪夷所思的改造,墙上钉满了各式吊柜吊篮来储物,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先锋派艺术,最神奇的是,这样局促的空间里,他们还在冰箱上方,造了一个硕大的,佛龛。
闪着小红灯,UPS不间断电源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