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2022-11-10 网友提供 作者:醉爱 点击:次
“父亲”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句尊称,更是一份厚重的掂念。他始终在我的记忆中萦回,在梦中时常泛涌。 父亲出身于浙西山区的农家,打小被爷爷送入私塾。其最初目的就是为了继承家业。在爷爷看来,家里有个识字的人,坐拥几分田地,在祖宗祠堂家族前,也是十分有面子的事。但事与愿违。父亲考入师范学校后接受了新思想。依稀听说,在一个名叫李觉的共产党人的引导下,走上了革命道路。从此,和家乡阔别终身。对此,爷爷始终耿耿于怀。 解放前夕,父亲被组织上分配到原新四军苏浙根据地,从事小学教育工作。那时的他,年轻洒脱。小时候,少不更事,趁父亲去开教职员工大会,偷偷拉开抽屉,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尽管有点泛黄,但还能看出当年的勃发英姿! 父亲的爱情,也如一部抒情热烈的悲喜剧。一波三折地,在青春岁月中绽开。自小,爷爷就经说媒,给父亲在小县城里定下了一门亲。那是当地算得上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贤惠,也任性扏着。她不顾家庭的反对,在父亲的影响下,入伍参加了革命。 解放后,随部队参加了抗美援朝。而父亲当时已进城,随之阴差阳错,从此失去了联系,造成彼此之间终身的遗憾。直至父亲过世多年,她辗转多地,颇费周折找到了我。那是一个阳光微弱的夏季午后。在湖城临河的饭馆里,她如一个孩子似的在我面前号淘大哭。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们的过去和曾经。而年轻的我,除了无用的安慰。只有内心强烈的感动与震撼,以及对世事弄人的遗憾! 母亲,只是我幼年时残存的模糊记忆。听长辈们讲,她和父亲结识于老区,也是小学教师;家庭出身不好,是当地大地主的女儿。为此事母亲在***中常常郁闷。乃至于郁结成病,在我幼小时就英年早逝。两父亲却对之一往情深。全然不顾身份地位、政治前途,毅然与之结合。而由此使自己在政治上一直没有“进步”。***中屡受牵连,组织问题也是反反复,直到落实政策后才得以解决。那天,父亲真的兴奋极了,亲自下厨。(平时一般都吃食堂)还叫我一同饮酒。在我印象中,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父亲是个温情的人,骨子里带着知识分子的小资情调。我小时,旧居于民国英杰陈英士故里。庭院墙边,父亲亲手栽种的美人蕉,月季花,蔷薇会适时开放。 爬墙虎蜿蜒上墙头,院前是一条幽深的小巷。每回,我和小伙伴在放学后玩的兴高采烈之时,都会听到一个男人声音的喊叫在小巷里回响,“阳阳,回家吃饭”。(我小名阳阳)在大多女人唤孩子回家的声音中,显得那么异样。为了排解我失去母亲的孤独,他到乡下用一包盐换来一只小花猫,与我作伴。这可爱的猫一直陪我到小学毕业。但使我难忘的是:小猫老死后,父亲和我会带着它,去它的出身地乡下,正儿八经地入土安葬。 父亲也是个具有深爱的人。***进干校,独留我于邻居家生活。他对于我的爱,是从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体现的。在一个江南春天的下午,我放学出校门。传达室大爷交给我一个篮子,说是父亲托人从干校带给我的。打开一看,是一篮新鲜的桃子。小伙伴们要抢着分吃,而我却死死地护着不放。现在想来,不是我吝啬。而是知道,父亲予我的深爱只能独享。还记得那年冬天,我第二天要参加军训,因为少了一根束腰武装皮带,他在寒夜中去往南郊学生家中借用。回来在小巷中摔伤了脚的情形…… 作为男人,父亲表面上是不太容易动情的。但内心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在我面前,一共流过三次泪。一次是母亲去世时,我模糊地记得,他那欲哭无泪,难以压抑的抽搐。第二次,是送逝去爷爷下葬回来。在夜半,独自挥毫,而泪洒纸笺。另一次,是去干校临上车前,他摸摸我的头,转身而去。我却明显看到了,他的眼角已是泪水涟涟。 父亲同样是个责任性极强人。我一生至今,有一件大事,是发生在十九岁那年。高考落榜闲逛大半年,面临分配进厂,情绪自是低落。父亲从春寒中归家,手里拿着从当时镇政府领来的工作登记表。以少有的严肃表情,呼我过去相对而坐。那天的谈话,是在异样的氛围中进行的。 他以一种缓慢的语调跟我说:“你大了,现在要工作了。有一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因为你妈妈生病,不能生育,你是三岁时领养的。你亲生父亲,就是你舅舅。”我记得当时惊呆了,继而是大哭。至今想来,我哭了,并不是内心感到委屈,而是有一种非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感动。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和父亲有不合常理的年龄差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