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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第二部 第02节)(3)



    他们的晚餐吃了两个半小时,因为阿特米斯这个侍女穿着一双粗布拖鞋,懒洋洋地在石板地上拖拖拉拉走着,端了一个盘子,再端一个盘子,丢三拉四,什么也不懂,老是开了台球房的门就不关,让门闩的尖头不断在墙上碰得咔嗒响。

    莱昂一面说话,一面不知不觉地把脚踩在包法利夫人椅子的横档上。她系了一条蓝缎小领带,使有管状褶裥的细麻布衣领变得笔挺,好像绉领一样;只要她的头上下一动,她的下半边面孔就会轻盈地藏进她的颈饰,或者款款地再露出来。就是这样,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在夏尔和药剂师谈天的时候,他们也进入了闲谈,但是谈来谈去,总离不开一个固定的中心,那就是他们共同的兴趣:巴黎的演出,小说的名字,新式的四对舞,他们不认识的世界,她住过的托特,他们现在住的荣镇。他们翻箱倒柜,什么都谈,一直谈到吃完晚餐。

    上咖啡的时候,费莉西到新居去把房间准备就绪,四个客人没等多久也离席了,勒方苏瓦太太靠着炉火的余烬已经睡着,马夫手里提着一盏灯,等着把包法利夫妇送去新居。他的红头发上还沾着碎麦秸,走起路来左腿一瘸一拐。等到他用另一只手接过了神甫先生的雨伞,大家就上路了。

    全镇都已经入睡。菜场的柱子投下了长长的黑影,土地是灰色的,好像夏天晚上一样。

    不过,医生的住宅离客店只有五十步远,大家差不多立刻就互祝晚安,各走各的了。

    艾玛一进门廊,就觉得石灰渗出的冷气,好像湿布一样,落在她的肩上。墙是新粉刷的,木楼梯嘎吱地响。一楼的房间没有挂窗帘,一道淡淡的白光从窗口照了进来。隐隐约约地看得见树梢,还有远处在雾中半隐半显的牧场,沿河道的草地在月光下冒出水汽。房间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五斗柜的抽屉,瓶子,帐杆,镀金的床栏,堆在椅子上的褥垫,搁在地板上的面盆,那两个搬家的人,随随便便把家具放下了。

    她这是第四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头一回是进修道院的那天,第二回是到托特的那一晚,第三回是到沃比萨,而这次是第四回了;每一回似乎都在她的生活中开始了一个新阶段。她不相信:在不同的地方,事物会现出相同的面目;既然过去的生活不如人意,剩下来等待消磨的时光,当然会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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