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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核桃树

  初秋,核桃成熟的季节。

  天津少有核桃树,所以来了三年之久,也未曾见过一棵,渐渐的,偶尔也会忘记。那日杨嫂给了几颗新鲜核桃,才猛然想起了家里的那几棵核桃树。前梁有十几棵,是爷爷壮年时所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成规模,身子虽说不是很粗,但头却硕大,晴天烈日之下在树下抬头基本看不到太阳,有遮天蔽日之势。

爷爷的核桃树

  儿时核桃熟时,爷爷拿这个长长的杆子,站在高处敲打,我和哥哥姐姐们负责在树下捡。随着爷爷抡起木杆,大大小小的核桃便哗啦啦的往下掉,偶尔我们会被掉下来的核桃砸到,有时也难免哭闹一番,爷爷笑着摸着被砸的头,说一句俗语∶娃乖乖,穿花,花凉了一窗台。哭声在嬉笑中便也就止了,然后背着大包小包的核桃回家,爷爷总会笑呵呵的说∶吃,好好吃,补脑。记忆中吃的第一个核桃是爷爷用刀刻的,那时核桃刚刚长成,外面的绿皮还不能脱落,而此时核桃瓤是最鲜嫩的,需用刀尖从核桃顶部用力刺入,然后转动刀把将核桃一分为二,再把瓤从中剜出来,剥掉上面淡黄色的皮之后再吃。因为核桃皮上的汁液会把手染黑,所以基本长达整个秋天,爷爷的几个手指都是黑黑的,等到秋末又恢复原来的颜色。

  家里院子里也有一棵,是爷爷古稀之年所栽,如今也已长成规模,开花结果好几年。它长的高大壮硕,树荫能蔽住大半个院子,每日清晨黄昏时,爷爷会搬个马扎和奶奶在下面乘凉说话。高中时住校,每次回家都是在下午,那时爷爷不是在大门口的树下就是在院子里的树下,要么站着,要么坐着,看到我就亲切的笑着说声∶回来了,回屋里走。我扶着他,顺手拿上马扎一并往屋里头走去。奶奶总会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爷天天念过,说你几时放假几时放假,这次回来待几天~我一一答过。我知道他们都想我了,很想很想。

  我喜欢家里的秋天,除了空气里弥漫着的各种花草树木果实和泥土炊烟混在一起的香味,还有院子里成熟的爷爷栽的各类瓜果和爷爷粗糙宽大的双手以及深深皱纹下面慈祥的笑。又到了一年核桃收获的季节,院子里的核桃因为初春的倒寒不能结果,爷爷也再闻不到那满院的秋味了。

  上大学之后,每年回家两次,每次回家他的耳朵都会背一点,记忆力也会差一点,打电话,他听不到我的声音,只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在学校吃的怎么样,和同学处的可好,我一一作答,后来他忘了我还在上学,也忘了我在哪里上学,每每问起总说离得好远好远,我知道他惦念着我。去年的今天,我因开学早走,家里给爷爷过了生日。爷爷膝下子女六个,孙子重孙也多,去年我虽不在家但家里发过来的照片我看的出来爷爷笑的开心,那是儿孙满堂的幸福。那个时候我知道他身体每况愈下,但从没想过他有终老的一天,就像那越冬的核桃树,尽管枝桠晦暗干枯,可来年总会抽出新芽,遮起大半个院子,就像他遮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一样。可是今年初春,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爷爷病情严重让我回家一趟。当我再次见到时,他已经水米不进,已近弥留之际。他依旧惦记着我,只是我在他面前时他却认不出我了,我说了好几遍才看到他眼睛一亮,握着我的手稍稍紧了一下。抚着他嶙峋的手掌,就像抚着那冬日里无生机的核桃树,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任其在脸上奔流,他抬抬手想擦去,却没有了足够的力气。

  我在家待了几日,坐他身旁偶尔回想儿时的种种,想起奶奶曾说的爷爷年轻时的点滴,他年轻时也曾力拔山兮,白天在公社干活,晚上挖窑洞,用扁担镢头和茏为一家子人挖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和他的兄弟们拉着架子车在百里之外的山里砍过冬用的柴火,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他一鼓作气就拉回家了。他去五十里外的南塬取让别人做的铡子,百十斤的东西扛在肩上一口气就回家了。但那时我看着爷爷气若游丝,第一次感觉爷爷会永远离开我。

  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爷爷只是偶尔的意识清醒一会,继而很快又失去了睁开眼睛的力气,他费力的喘息着,不再睁眼看任何人,偶尔听到唤他的声音,也会目光空洞,费力的游离着又闭上。看到爷爷难受的样子我只是转过脸默默的流泪,看到他费力的喝下几口米汤,我总会忍不住的想,也许就能缓过来呢,就像干渴的核桃树,浇点水不就又有了生气吗?可我也知道,这将是个被眼泪浸透的阶段,我们都在祈祷着,虽然好转的希望很渺茫。我们惧怕那个时刻的到来,可最终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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