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名片交给他。
侍者接了,生硬地说:
“我不晓得。主人过一个月就回来的,那时替你交给他吧。”
“但是,我只是一个人!怎样好呢!”玛尔可恳求说。
“哦!又来了!你们国里不是有许多人在这洛赛留吗?快走!快走!如果要行
乞,到意大利人那里去!”说着把门关了。
玛尔可化石似的站在门口。
没有办法,过了一会儿,只好提了衣包懒懒地走开。他悲哀得很,心乱得如旋
风,各种忧虑同时涌上胸来。怎样好呢?到什么地方去好?从洛赛留到可特淮有一
天的火车路程,身边只有一块钱,除去今天的费用所剩更无几了。怎样去张罗路费
呢?劳动吧!但是向谁去求工作呢?求人布施吗?不行!难道再像方才那样地被人
驱逐辱骂吗?不行!如果这样,还是死了好!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望着无尽头的街
路,勇气愈加消失了。于是把衣包放在路旁,倚壁坐下,两手捧着头,现出绝望的
神情。
街上行人的脚碰在他身上。车辆轰轰地来往经过。孩子们站在旁边看他。他暂
时不动,忽然听得有人用隆巴尔地土音的意大利语问他:
“怎么了?”
他举起头来看,不觉惊跳起来:“你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航海中要好的隆巴尔地老人。
老人的惊讶也不下于他。他不等老人询问,急忙把经过告诉了老人;
“我没有钱了,非寻工作做不可。请替我找个什么可以赚钱的工作。无论什么
都愿做。搬垃圾、扫街路、小使、种田都可以。我只要有黑面包吃就好,只要得到
路费能够去寻母亲就好。请替我找找看!此外已没有别的方法了!”
老人回视了四周,搔着头说:
“这可为难了!虽说工作,工作也不是这样容易寻找的。另外想法吧。有这许
多同国人在这里,些许的金钱也许有法可想吧。”
玛尔可因这希望之光得了安慰,举头对着老人。
“随我来!”老人说着开步,玛尔可提起衣包跟着。他们默然在长长的街市走,
到了一旅馆前,老人停了脚。招牌上画着星点,下写着“意大利的星”。老人向内
张望了一会儿,回头来对着玛尔可高兴地说:“幸而碰巧。”
进了一间大室,里面排着许多桌子,许多人在饮酒。隆巴尔地老人走近第一张
桌前,依他和席上六位客人谈话的样子看来,似乎在没有多少时候以前,老人曾在
这里和他们同席。他们都红着脸,在杯盘狼藉之间谈笑。
隆巴尔地老人不加叙说,立刻把玛尔可介绍给他们:
“诸位,这孩子是我们同国人,为了寻母亲,从热那亚到布宜诺斯艾别斯来的。
既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问知母亲不在那里,在叮特淮,因了别人的介绍,乘了货
船,费三日四夜的时间才到这洛赛留。不料把带来的介绍名片递出的时候,对方斥
逐不理。他既没有钱,又没有相识的人,很困苦呢!有什么法干吗?只要有到可持
淮的车费,能寻到母亲就好了。有什么法子吗?像对狗一样置之不理,是不应该的
吧。”
“哪里可以这样!”六人一齐击桌叫说。“是我们的同胞哩!孩子!到这里来!
我们都是在这里做工的。这是何等可爱的孩子啊!喂!有钱大家拿出来!真能干!
说是一个人来的!好大胆!快喝一杯吧!放心!送你到母亲那里去,不要担忧!”
一人说着抚摸玛尔可的头,一人拍他的肩,另外一人替他取下衣包。别席里的
工人也聚集拢来,隔壁有三个阿根廷客人也出来看他。隆巴尔地老人拿了帽子巡行,
不到十分钟,已集得八元四角钱。老人对着玛尔可说:
“你看!到美洲来,什么都容易哩!”
另外有一客人举杯递给玛尔可说:
“喝了这杯,祝你母亲健康。”
玛尔可举起杯来反复地说;
“祝我母亲健……”他心里充满了快活,不能把话说完。他把杯放在桌上以后,
就去抱住老人的项颈。
第二天天未明,玛尔可即向可特淮出发,胸中充满了欢喜,脸上也生出光彩。
美洲的平原到处是荒凉,毫没有悦人的景色。天气又闷热。火车在空旷而没有人影
的原野驶行,长长的车厢中只乘着一个人,好像这是载伤兵的车子。左看右看,都
是无边的荒野,只有枝干弯曲得可笑的树木,如怒如狂地到处散立着。一种看不惯
的凄凉的光景,竟像在败家丛里行走。
睡了半点钟,再看看四周,景物仍和先前一样。中途的车站人影稀少,竟像是
他人的住处,车虽停在那里也不闻人声。自己不是被弃在火车中了吗?每到一车站,
觉得好像人境已尽于此,再前进就是怪异的蛮地了。寒风拂着面孔,四月未从热那
亚出发的时候,何尝料到在美洲会逢冬天呢?玛尔可还穿着夏服。
数小时以后,玛尔可冷不可耐。不但冷,并且几日来的疲劳也都一时现了出来,
于是就朦胧睡去。睡得很久,醒来身体冻僵了,很不好受。漠然的恐怖无端袭来,
自己不会病死在旅行中吗?自己的身体不会被弃在这荒野中作鸟兽的粮食吗?昔时
曾在路旁见犬鸟撕食牛马的死骸.他不觉背过了面。现在自己不是要和那些东西一
样了吗?在暗而寂寞的原野中,他被这样的忧虑缠绕着,空想刺激着,他只见事情
的黑暗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