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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6)

    “怎么样,瓦尔拉莫夫,您还好吧?”

    “过一天算一天呗。喜欢过节的人一大早就喝醉了;您可要原谅我啊!”瓦尔拉莫夫唱歌似的略微拖长声调说道。

    “老是瞎说,他又老是瞎说了!”布尔金感到绝望似的拍着铺板,叫了起来。可是瓦尔拉莫夫好像保证过似的,对他就是丝毫不予理会,这样就闹出了许多笑话,因为布尔金从大清早起便无缘无故地缠着瓦尔拉莫夫,就因为他觉得,瓦尔拉莫夫“老是在瞎说”。他如影随形地到处跟着他,纠缠他的每一句话,他使劲敲击墙壁和铺板,破损的双手几乎要出血了,他很痛苦,看来就是因为确信瓦尔拉莫夫“老是在瞎说”而感到痛苦!如果他有头发,想必会悲痛得把头发都扯光了。他好像承担了义务,要对瓦尔拉莫夫的行为负责,好像瓦尔拉莫夫的一切缺点都应归咎于他。但问题恰恰在于,那一位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老是瞎说,老是瞎说,老是瞎说!他的话句句都是没影儿的!”布尔金叫道。

    “这与你何干呢?”囚犯们笑着问道。

    “我要告诉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我本来长得可漂亮啦,女孩子们很爱我……”瓦尔拉莫夫突然无缘无故地这样说。

    “瞎说!又在瞎说!”响起了布尔金的尖叫声。

    囚犯们哄然大笑。

    “可我在她们面前却架子十足:身穿红衬衫和平绒的灯笼裤;只管自己躺着,像一位布特尔金伯爵那样,就是说,我醉得不省人事了,总之——您还想怎样呢!”

    “瞎说!”布尔金又断然说道。

    “那时我有一座两层的砖房,是父亲给我的。嘿,我两年就把两层楼输掉了,只剩下没有门柱子的大门。也好,金钱就像鸽子:飞来又飞去!”

    “瞎说!”布尔金更坚决地再次重申。

    “这样我就在不久前从这里给我的亲戚们寄了一封泪迹斑斑的诉苦信;他们也许会给我寄点钱来。所以人们说,我这是对父母的忤逆。我是不孝之子!自从寄了那封信,已是第七个年头了。”

    “没有回音?”我笑了起来,问。

    “没有,”他答道,突然自己也笑了起来,而且把鼻子越来越凑近我的脸。“我呀,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在这里有一个情妇……”

    “您?有情妇?”

    “奥努夫里耶夫不久前就说过:‘我的是个麻子,不好看,可她有好多衣裳;你的呢,漂亮,却穷得沿街乞讨。’”

    “这是真的?”

    “她倒真的是个乞丐呢!”他回答道,发出了一阵无声的笑;牢房里响起了一阵哄笑。确实,大伙儿都知道,他和一个女乞丐鬼混,半年一共只给了她十个戈比。

    “好吧,那就这样了?”我问,终于想摆脱他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亲切地看了看我,温和地说:

    “由于这个缘故,您能不能赏我半瓶伏特加呢?我呀,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今天光喝茶了,”他在收下钱的时候,伤感地补了一句,“这茶我喝得太多,胀得喘不过气来,水在肚子里就像在瓶子里一样晃荡……”

    在他收钱的时候,布尔金精神上的错乱看来已达到了最后的极限。他绝望地打着手势,差点儿就要哭了。

    “人们哪!”他发狂似的朝整个牢房大声叫道,“你们看看他吧!老是在瞎说!不管说什么,他老是、老是、老是在瞎说!”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呢?”囚犯们朝他嚷道,对他这样盛怒如狂感到不解,“你这个人太古怪了!”

    “我不准他瞎说!”布尔金叫道,他两眼冒火,用拳头使劲擂着铺板,“我不要他瞎说!”

    人们都哈哈大笑。瓦尔拉莫夫拿了钱,向我点头告别,忸怩地匆匆离开牢房,自然是找酒贩子去了。这时他好像才第一次注意到了布尔金。

    “喂,我们走吧!”他停在门口对他说,真好像有什么事要用到他似的。“废物!”他又鄙夷地加了一句,一边让伤心的布尔金走到自己前头,于是又开始拨弄着巴拉莱卡琴……

    何必写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啊!这令人窒息的一天终于结束。囚犯们心情沉重地在通铺上渐渐入睡。他们的梦呓和胡话比其他夜晚更多。有些地方还有人在秘密聚赌。期盼了很久的节日过去了。明天又是平常的日子,又要出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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