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与荣耀》——阿莫多瓦的人生情书(3)
2022-11-04 网友提供 作者:Gordon 点击:次
但是这段戏中戏的揭晓并不会给人带来“被戏耍”的感觉,而是让观众在共情萨尔瓦多的诗意人生的同时思考真实与虚构的模糊界限。把童年拍成电影暗示着萨尔瓦多走出了思绪的漩涡,在与老搭档和解、与旧爱释然、收获初恋的画作后重新拾起创作的热情,用温柔的背叛(母亲不喜欢他把自己和邻居写成剧本)弥补对母亲的缺憾。新电影之于萨尔瓦多,如同《痛苦与荣耀》之于阿莫多瓦,真实性无从考究,但这是他将自己私密人生和记忆置于公众的目光下。 影片的另一场戏中戏是《瘾》。 上文已经提到过《瘾》是关于萨尔瓦多年轻时刻骨铭心的爱情的独角戏。与童年的影像不同,《瘾》并非是还原记忆场景和画面的电影,而是一出由老搭档克里斯波用肢体动作和语言只身完成的戏剧。他在红白两色的屏风之间辗转,以萨尔瓦多的视角描绘着他往事的每个生活细节和思想活动。 克里斯波的表演仿佛不存在第四面墙,他面朝观众,出口的每一句台词都像是在篝火旁向同伴分享自己的故事。他是叙事的主体,挖掘自己内心的悲怆,在美好的回忆里流连忘返,又在沉痛的结局里颤抖不已;但他时而也像是客体,语言如刑具鞭笞着萨尔瓦多的伤疤,又对他面对爱人沉沦的无力感深表悲悯。 如果说童年的影像是表征的呈现,让观众自行透过精致的画面去共情萨尔瓦多的童趣时光,那么《瘾》就是对灵魂的自我解构。它抛却了任何多余的严肃,用最精炼且精准的语言赤裸裸地将萨尔瓦多最私密、最羞耻的情感毫无门槛地暴露在旁人的视野中。 四、符号与情感 《痛苦与荣耀》和阿莫多瓦另外两部具有自传色彩的作品《欲望法则》、《不良教育》一起被视作阿莫多瓦的同性自传三部曲(《空乘情人》是谁真不熟)。但与后两者不同的是——甚至与阿莫多瓦生涯绝大多数作品不同——《痛苦与荣耀》并没有展现他钟爱的西班牙式狂野和花枝招展的荷尔蒙,剧本也不再对性、暴力和狗血的情欲故事有夸张的戏剧性呈现,缺少了他以往对性道德的哲学思考。取而代之是洁白、现实、平淡的叙事方式。阿莫多瓦把人生经历和个人情感调和进这部电影。将人生拍成电影,而电影的主角把自己的人生进行再创作,在这种奇妙的轮回中实现与自己、他人和人生的和解。 1. 痛苦 病痛缠身是萨尔瓦多无法创作新的故事和电影的重要原因。在电影开头萨尔瓦多的自述中,他说到:我通过各种病痛了解自己的身体,疼痛让我关注每一块骨头、肌肉、韧带,(弥补了我对解剖学的知识)——以一种极为戏谑的方式介绍了自己与病痛的关系。 “在疼痛交加的夜晚,我会向天主祷告;而当疼痛消失时,我是无神论者。”对教会学校的逃离是阿莫多瓦和萨尔瓦多的共同经历,这句话是他结合病痛对自己宗教反叛的最好释义。 生理上的疼痛往往伴随着精神上的焦虑和折磨,病痛的环绕致使萨尔瓦多丧失了生活和创作的热情,过往的荣耀不见踪影反倒是痛苦挥之不去,而反过来在思绪里打转也使得他无法与病痛和解。疼痛是他衰老、孱弱的和精神困境的具象表现。 2.滋味 《滋味》的重映是影片的第一个事件,它勾起了萨尔瓦多对艺术启蒙的回忆,也将现实中的萨尔瓦多引向老搭档克里斯波。《滋味》是萨尔瓦多32年前的作品,而《痛苦与荣耀》上映于2019年,32年前正是另一部对阿莫多瓦意义非凡的作品《不良教育》上映的年份。这暗示了萨尔瓦多对《滋味》投注的情感。 萨尔瓦多与克里斯波的矛盾根源是萨尔瓦多厌恶克里斯波32年前在《滋味》中的表演,克里斯波因为吸食毒品而在表演中精神涣散,在萨尔瓦多眼里他几乎毁了这部电影。在《滋味》重映后的交流环节,面对观众让他评价克里斯波表演的要求,他忧虑地瞟了一眼克里斯波,在毒品的怂恿下还是坦诚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惜再度惹恼克里斯波。 萨尔瓦多触怒克里斯波的行为和他随后的主动求和相矛盾,他宁可让克里斯波在观众面前颜面全无也要坚持口无遮拦,但又为了和解奉出自己最珍贵的剧本满足克里斯波的心愿。 这32年里萨尔瓦多的艺术坚守从未改变,变化的是他看待艺术的角度和对待他人的态度。多年后他重温《滋味》,克里斯波的表演确实未达到他的预期,笨拙、拖沓,甚至认为在吸毒后表演是对电影的亵渎,但他也承认因为克里斯波瘾君子的形象与《滋味》的主角相契合,才造就了这部经典。而主动和解是他跳出交际舒适圈、破除心之壁的重大尝试,在年岁增长的时光里他放下了自负,收起了棱角。与《滋味》和克里斯波的和解是他寻求与人生更为和谐相处的方式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