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暮年

　　“1946年夏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后，毛泽东同朱德、周恩来领导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积极防御，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一位皮肤像稻田一样黝黑的老人坐在那条常经人们踩踏，以致弯了腰的门槛上，嘴里小声而又不紧不慢地念念有词。

　　这个把头发摸得发亮的老人穿着拖鞋、双脚紧闭，在两腿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崭新的《毛泽东》。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书，然后那个像枯葡萄藤那般黝黑而且干瘪的手指便在书里慢慢地滑动着。与此同时，老人那两片暗红色的嘴唇也在稀疏的胡子上方不停地跳动着。有时候你会发现他的嘴里含着一支烟。

　　这个时候时常是下午三四点，每到这个时候，老人总是会坐在那条与他有着同样肤色的门槛上，捧着自己宝贵的书，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毛泽东。凡是关于毛泽东的东西，这位老人就表现得很痴迷。还时常跟自己的孙女讲着关于毛泽东的事迹，一说起来别人没有说停他就一直说着。

　　有时会有一两只猫会走到老人的身边，不停地用自己的小脑袋去蹭老人的小腿，还‘喵喵’地叫着，似乎很喜欢这个老人。也许是只有猫才亲近老人，所以老人也和猫很要好。他会把猫轻轻地拎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耐心地帮猫咪抓虱子。

　　一次，我看见这位老人蹲在门槛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好奇地侧了侧脑袋，发现在他的面前有一只眯着眼睛安详蹲坐着的猫，黄白相间，甚是可爱。我猜老人又应该是在帮猫咪抓虱子了，看着猫咪可爱地用两只抓子抹了抹两腮，然后又用舌头舔舔抓下两朵鲜艳的红梅，我微微地笑了。为了看清楚，我特意挪了一下位置。老人一手撑地，一手捏着带有火星的烟头，颤颤巍巍地向猫靠近，布满皱纹的嘴角挽起了弧度。

　　我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伫立在旁边，手心和额头冒出了冷汗。突然猫咪猛冲向围墙，轻盈的跳了上去，接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我松了一口气。原来老人是在烧猫咪的胡须呢？老人两手撑在膝盖上，艰难地站起了身，看着慌忙逃跑的猫咪开心地笑了。嘴里还说着“嘿，这样子就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虽然话里有些失望，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毫不吝啬地露出他那两排密匝匝的瓷牙。

　　他微笑着看我，像是说给我听的。但是我只是无动于衷地走了，对于他的行为我感到不解和不满。曾有一段时间我是讨厌他的，并且经常揣摩着他当时说的话。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地明白那是因为这位老人的孤独。他只不过是跟猫咪开玩笑罢了，他平时对猫咪是这么得友善。

　　老人很喜欢劳动，除了看书研究毛泽东，就是劳动。老人会在早上挑几桶水去浇花圃，拔拔杂草，种种蔬菜，对于这些东西就像爱护自己的子女一样细心。看见有几只鸡偷吃了自己的蔬菜，或是毁坏了自己的花圃，他就会骂这些鸡，尽管那些鸡根本就听不懂他说的话。

　　老人喜欢在果树下忙活，一把锄头，一顶草帽，一双手套，一双破旧军鞋，这些就是他的装备。他能把原本杂草丛生的果园弄得树下不见一丝的绿。对于顽固的根，老人总是很有耐心。他举起锄头对准根旁边的泥土一锄头锄了下去，然后试图把深土里的根撬起来，如果没有达到这个目的，他就会用手把撬起来的泥土扒在一旁。接着又是一锄头下去，如此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把藏在土里的根全部清理干净为止。最后他会把这些错位的泥土捧回坑了，再用手抹平到心满意足为此……

　　每当老人满足于自己的丰功伟绩时，他时常忘记了回家吃饭，为此他的子女都对老人不满，甚至会责备老人。但是他从来都不会生气，反而是开心地咧着嘴笑，因为他知道这是儿媳对自己的关心。

　　树叶会黄，人会老。渐渐地，老人的身体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时常会看见老人出门，回来后手里便拎着些中药回来。到了晚上老人就会把买来的中药和着些切好了的瘦肉一齐放在沙煲里熬制，然后偷偷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吃。也许，老人只是深怕人家知道，深怕子女担心。但是这些我都知道……

　　后来，这位老人变得更老了，背部也在逐渐变弯，就像他经常坐着看书的那条门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