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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瓜络

  从西山的小“九寨沟”山上下来,我们一览了山顶的美景,在山下等候我们的岳父母也笑吟吟的各有收获。岳父手捧一大把艾草:“熬水洗澡止痒可灵了。”岳母手持几个丝瓜络向我们扬了扬:“正好家里的用完了。”“丝瓜络”,是老丝瓜干了后留下的维管组织,是丝瓜的经络,干燥松软,韧性好,不易磨损,更不沾油,是厨房绝佳的清洁布,在老家,常用它来洗碗,岳母还特意从萍乡托人捎带了一些,估计用得差不多了,正好赶上。

  小时候,家里厨房都是用丝瓜络洗刷碗筷,老丝瓜就采自老家门口。大门口右侧有一棵柿子树,每年春天里,父亲提着一筐丝瓜秧苗打门口经过,祖母总会叫父亲在门口那棵柿子树下种下两株。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早上与傍晚,拄着拐杖从厨房的水缸里来来回回舀上几勺清洌洌的井水,浇灌着树下黄绿绿的幼苗,浇完后,在树下还要站上老半天。看最初的两片嫩黄的丝瓜叶转绿伸展,椭圆形的稚叶没两天工夫就出落成心型的瓜叶,几场春雨,丝瓜苗噌噌地往上长,嫩嫩的藤蔓上冒出几根绿得透明的细丝,螺旋式的伸展开来。祖母赶紧找来一根“立子”(小杉木条),插在瓜苗旁,斜斜地靠向柿子树,那些细丝叶就缠绕攀援着木条,将瓜藤导向柿子树。说来也怪,原来静悄悄的柿子树,爬上丝瓜藤蔓后,竟嘣嘣地膨起了叶芽,几天后,灰白的柿子树枝拱出无数的黄绿新叶,与急切攀上的瓜藤竞相生长,春天的绿意也散落在祖母脸上的沟沟壑壑里,她搬上一把竹椅,静静地守候着门口蓬勃的生命。

  柿子花开,丝瓜藤越爬越高,风摇柿子十字花,叮叮当当地滑落,敲打着瓜叶,叩醒了丝瓜藤孕育着的开花梦。隆起花苞,撑开花芽,花萼拼成尖尖塔,护着金黄的花瓣,突然有一天,祖母说,花开了。果然,在柿子树的高处,黄丝绒般的喇叭花饱浸了阳光,绽开了第一朵。当柿子还在不紧不慢地结着它的青果时,金亮的丝瓜花接二连三地开放,招蜂引蝶,完成花粉的传递,梦想,不断地在阳光下丰满。祖母拄着拐杖,敲着脚下厚重的青石板,依旧守候的藤上的果。

  树上的柿子已是青黛色,沉甸甸的。丝瓜更是一根一根青擂槌似的挂在藤上,清风自来,黄花盛开,昆虫仍然在花间忙碌着,结瓜的花结着它的瓜,不结瓜的传播它的粉,我总会担心丝瓜藤不堪重负,特别是最顶最高的那条,圆滚滚胖嘟嘟压弯了枝条。祖母看看几条丝瓜,瓜顶上的黄丝巾已是萎缩,用拐杖指指:“可以摘了。”唯独最早最高的那条丝瓜,依然悬在树顶。树上的柿子呢,还是不紧不慢地壮着它的青果,祖母呢,依旧坐在竹椅上,老蒲扇摇着过往的云烟,静静地记着曾结于藤蔓,又一个个摘离的果。

  柿子树有了第一片落叶,轻轻地在丝瓜叶上驻足,将秋捎给丝瓜叶,就这样,丝瓜缓慢了花开的节奏,瓜叶渐黄。秋天越走越深,丝瓜的生命周期已近尾声,只剩下挂在树顶长得壮实饱满的丝瓜还在风里,原本青绿水嫩滚圆的丝瓜表面三三两两地沉淀着雨露风霜留下的黑褐色印记,表皮粗糙起来,晾在风中的丝瓜没有了水分的补充,青绿渐渐褪去,黑褐色一点点扩张,果肉逐渐消耗,圆滚丰满的丝瓜塌陷下去,棱角凸起,果皮渐渐干裂,藤蔓开始枯萎,生命消散在风里。柿叶已是飘落,门口突然就空旷了,柿子悄然变黄,满枝的黄灯笼格外透亮,似乎能看透那里面古铜色的种子。祖母晒着太阳,候着丝瓜果皮脱落后绽开那金黄的瓤。

  柿子已经成熟,哥哥们架上竹梯背上背篓开始收获橙黄的柿子。丝瓜藤早已干枯,静静悬挂着祖母留下的几个金色的丝瓜,果肉虽然消逝殆尽,但它生命的脉络依然印记在天空中,纵使生命尽失,却依旧护着它心中的种子。祖母小心地接过哥哥用力扯下的老丝瓜,轻轻地拍打着,成熟的丝瓜籽从丝瓜的脉络里掉下来,交与父亲,将来年的春天收妥,将剩下的丝瓜瓤,归入厨房,这就是我们乡下千家万户洗刷用的“丝瓜络”。

  第二年春天,父亲提着丝瓜秧苗从门口经过,没有再在柿子树下种丝瓜,因为,门口那把竹椅,空空荡荡的,祖母生命的脉络已于冬天归入了大地,再也没有她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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