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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活(第九章)(5)



    我如今对在伊尔卡地下室受的那股气还没消,我于是对他表示如此这般的欢迎:正好我丈夫还站在那里向我伸出双手,我连忙站起来,等沃拉吉米尔走进来时,我便故意将手伸给我丈夫,跳过几块砖头,我们便站在新开辟的满是灰尘的房间里了,而让沃拉吉米尔自个儿呆在厨房里。我立即拿起小桶,装满一桶灰泥块儿。贝比切克·斯瓦特克将梯子搬出去,将最后几块砖取掉。盘腿坐在壁炉旁,观赏着这个刚凿开的新门洞。接着沃拉吉米尔便来了,四下里打量一番,惊讶不已。我丈夫围着围裙,提来一桶水,冲洗着门框。我回来伸给沃拉吉米尔的不是手,而是手臂。我丈夫还在兴高采烈地回忆着:“如今我又想起一个画面,刚刚才想起来。我那时觉得很不幸,因为我们家没有死谁,我曾因为在日德尼采墓地上没有我们的一块墓碑而哭过多少回啊!于是整个假期我每天得到一克朗的报酬,去给墓地的花草浇水,我多么高兴给那些坟墓浇水啊!然后用耙子耙平坟堆四周的沙子。然后跟那些来扫墓的妇女坐在坟头聊天,聆听她们对死者的美好回忆。

    守墓人每月付给我三十克朗作为浇水的酬劳。”我丈夫一边冲洗门框一边这么大声喊着。沃拉吉米尔站在那里四下张望,当我提着空桶回来时,沃拉吉米尔对我说:“您知道,您先生可以去干什么吗?年轻的太太,您先生我现在知道了,该去开个殡仪馆。他对这行业情有独钟,干这行对他最合适……您知道,博士,这对您可能很合适吗?您要是来主办殡仪活动,您知道怎么出售棺材吗?可以用上您的那些引文呀!您可以用一些名诗人的诗句来装饰您的悼词。肯定财源滚滚。您还可以多租一间房子住是吧?喏,我们定会惊叹不已。这里摆上作家先生的写字台,这儿摆上书架,跟依尔卡·什梅卡尔一样!先把住房和画室布置好,然后暖暖和和地生上壁炉,翻翻专题论文,出去串串门,在这里谈谈蒙克、在那里谈谈毕加索,主要是谈毕加索,如今到处都在谈他,可是谈得最多的是凡高。尽管每个饭馆里都挂着他作品的复制品,谁也不去注意它们,但主要还是带着思考地谈论他。可是注意!这里还有高更先生!”沃拉吉米尔说话很挖苦。我丈夫眯眯笑着,还兴奋地说:“啊j我又想起来了,沃拉吉米尔,您说我该去当殡仪馆的老板,这主意不错嘛!我虽然站在我们在日德尼采那所小屋的窗口看着每一次送葬活动,可您知道为什么我外婆也看着这些送葬活动吗?谁也猜不着,我过了好些年直到今天才猜出来。因为送葬的马匹一路上拉屎,拉在谁家窗前就属于这家的主妇。一等送葬的队伍走进坟场,我外婆发现我家窗子底下有马粪就立即将它扫进铁铲运到院子里,省着省着分给那些最美丽的花儿当肥料,让它开得茂盛、开得更香。”贝比切克坐在脚跟上微笑着,摇晃着身子抽着烟,满身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灰尘。我丈夫装腔作势地拿来一把扫帚,缠上一块湿抹布,开始打扫屋角的蜘蛛网。沃拉吉米尔站在房中央,我起身的时候,他将我那装满泥灰块儿的小桶接过去,笑着对我说:“我来帮您一把吧,年轻的太太。”

    又等着提下一桶,然后两手分开提着两桶脏土出去,就像提了两桶灰尘似的。我从窗口瞧着他,我看到沃拉吉米尔的两条腿很直,只是膝盖那儿有点儿弯,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高,几乎有两米。然后他便下了楼梯,过一会儿就听得哐当两下倒土的声响。然后又出现了沃拉吉米尔那一头鬈发,继而沿着楼梯露出他整个身子,仿佛是从游泳池里钻出来的。我丈夫往壁炉里添了些柴块,然后接着打扫屋角落、窗子,干活的时候还继续嚷着他那些不断流淌出来…的回忆:“我外公、也就是我姥爷的上衣胸袋上总插着一束花,他每晚出门都要换个地方,第一个晚上去唱歌,第二个晚上去玩扑克,第三个晚上到消防队员协会去,星期六星期天去打猎,总要去个什么地方。星期天我们也跟他一道去,猎人们在玩扑克‘,我那位领着我到宁城上一年级的外公,不仅自己前胸兜里插一束花,也给我的上衣兜里插了一束花。我外公在擦皮鞋和刷衣服的时候总爱吹口哨,他总是很快活。我妈妈说,她爸爸有点儿神神道道的……一年中有那么一回,因得了感冒晚上不得不呆在家里,折腾得全家不得安宁。

    只有等外公又能去上班了,大家才能松一口气。他在布拉迪斯拉夫街上的海里·比斯科公司根据顾客的订货裁剪布料。”我丈夫说着,沃拉;吉米尔听着,贝比切克·斯瓦特克也听着。我丈夫还边讲边用缠着湿抹布的扫帚打扫屋子,当他第二次边讲边打扫、边擦蜘蛛网和掉下来的泥灰时,沃拉吉米尔啪的一声拍打着脑门子说;“对了,博士,如今我想起来了,我母亲从前的男友把一件便袍丢在我们家,怎么样,我去给你拿来?等您把这间房子收拾好了,您就可以穿上这件便袍。可惜您没有孩子,要不您肯定是位标准的爸爸,您对孩子准能比谁都照顾得更好。我看得出来,您准能做个模范爸爸,您说呢,年轻的太太?”我立即看出,沃拉吉米尔还在拿我丈夫开涮,可我同时也发现,我丈夫常爱教训我。我常为此而气恼,因为我丈夫跟我在一起时从早到晚地教训我或给我讲解个什么,他给我讲解什么东西简直成了他永久的培训内容,让我实在受不了,因为对他所讲授的东西我从来都插不上嘴回答他一言半语。如今他又停不住嘴,也许压根儿就没听见沃拉吉米尔怎么拿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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