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声音,原初而强烈的倾向(2)
2022-10-07 网友提供 作者:Summum Bonum 点击:次
由此我们大致产生这样的印象:相比起派对上的其他人,Valentina与文字所发生的关系更为亲密;然而,似乎又有另一种暗示,即其后来所提及的朗读要比其原先的默读更具完善性,这种暗示同样能够解释Giovanni为何回应说共同的朗读会让他/写作者与她/阅读者更为亲近(即便这句话在表层的文本上同样不会产生理解的困难)。 而正是妻子Lidia在片末长达几分钟的书信朗读里,我们注意到了原先那仅仅被提及却未被实现的朗读的动作,由于其先前的明显失位所造成的残缺性,这样的动作在此时明显要更能引人注目。朗读的动作势必与人声相伴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朗读蕴涵了人声。因此,被我们所注意到的不仅仅是一种动作,还是一种声音。甚至我们也许可以说,人声在这个时候所拥有的在场感是超过其他任何元素的,毕竟,真正长达数分钟的,不是被镜头所切割的同一动作的各种被展示侧面,而是连续的朗读的声音(若从不可分割性上说,至少比起前者,它也许才是真正的绵延)。倘若以一种修辞的手法问在这一场戏中谁是真正的主角,那么回答说是声音也并不为过。 实际上,在这场戏的主角真正出场前,Lidia就已经为这一时刻做了准备: Lidia在朗读前对画外音乐的不满 此时画外的音乐演奏在二人刚走出别墅时便已出现,而当他们离音源越来越远时,这一音乐成为了二人的背景。然而,在Lidia终于要开始朗读前,她似乎要打破这一声音的秩序,而其言语-动作又肯定了(或者说指示着)声音的存在。因此,当朗读的人声成为主导时,我们对其产生的注意在某种程度上是这一前期准备所导致的,朗读声本身意味着一种新的声音秩序的完成。 需要提及的是,Lidia的人声成为主导,这是在其作为观看者的身份几乎被完全解构的背景下发生的,换言之,她在这里的人声与视线恰恰处于有与无的两端。而既然她的观看主体性是逐渐被侵蚀的(病房-泳池-草地),一种寻找先前的对Lidia人声的强调的心理倾向便不是完全没有理由根基的。有趣的是,在最后一场戏以前,Lidia的人声确实得到了(至少是在某种意义上的)一次强调,而此时恰恰是她因丈夫坦白而第一次得知他出轨之后所做出的一次逃避/出走。确切来说,这场戏中的声音——而最终是人声——同样占据着突出的位置:当发现她并不在家时,丈夫拿起电话筒,试图通过声音来与Lidia重新建立联系,但因为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因此只能作罢,向阳台走去,而声音也正是在此刻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吸引着我们: 一个让我们确认Giovanni所在的物理高度的仰拍镜头,与之相伴的却是着高跟鞋的匿名主体步行时所发出的高响度的声音 当高跟鞋的声音在镜头切至楼上时依然保持同样的高响度时,一种因不匹配而产生的怪异感吸引着我们对这一声音本身(以至于其所暗示着的女性主体)的注意 即便我们并不清楚这一声音究竟是由谁发出的、与Lidia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它的确与Lidia存在着某种关系。毕竟,紧接在这一高跟鞋的声音之后的,便是指示着Lidia的电话铃声的出现(此前电话以被触摸的形式出现了一次): Lidia的人声在片中第一次先于其视线 在电话被Giovanni接起时,尽管我们没有直接感知到Lidia的人声,但它至少也以某种方式让我们知道了其此时的存在,且按照这种方式,我们并无法知道视线是否在这时候同样存在。换言之,从我们(包括与Lidia通话的Giovanni)的角度来说,此时Lidia的主体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与观看无关的,相反,它与Lidia的人声/言说的关系更为紧密。而此时人声主导的情形与片尾一样,都发生在她面对——而非仅仅是经受——丈夫的出轨对其所带来的伤害的时候:在第一次得知Giovanni出轨后,经过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关于这点后面会详述),她终于重新与他建起联系,而这一联系最初便是人声的;而当目睹丈夫的另一次出轨后,她同样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逃避式疗愈后决定面对他,但这一次明显比之前更为彻底,她做好了结束这段关系的准备,而这一结束动作的发起,同样依赖于人声,依赖于她对丈夫曾经写给她的书信的朗读。当然,与婚姻关系的破裂程度相应,虽然这两处都是以人声为优先的,但后一处的程度明显要更高,不论是从其被我们所知的方式的直接性来说,还是从其持续的时间长度来说。当人声取代视线从而成为Lidia的本质的新的指向时,与婚姻的破裂相一致的某种取消就变得尤为明显,毕竟,在如前所述的一种前设下,Lidia原是观看的主体。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一取消同样是渐进的而非瞬时的。 -------------------------------------------------------------------------------- 也就是说,在Lidia与Giovanni的婚姻中,情感关系的变化是清晰的而非含糊的,只不过这要求我们不能仅仅依赖于表层的文本。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角色的台词是否可信。至少,如果我们从Lidia这一角色来看,台词在很多重要的时刻似乎都不太可靠,毕竟在每次得知丈夫出轨时,其言语表达的倾向常常与其行动的意味相反。 第一次知道丈夫出轨时,Lidia在表面的语词上透露出异常的不在意 然而在选择远离丈夫时,Lidia相当反常地向路遇的男性抛出笑容,这看起来更像对丈夫的背叛无法释怀 丈夫的出轨对于Lidia来说,并不像她的言语所暗示的那样,是能够轻易被她所忽视的。在出走的过程中,她注视其他男性的目光,以及那对路人本不必要的热情笑容,让我们知道她对丈夫的背叛相当在意,而在另一方面,此时的她又不希望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因此她只能试图向外寻求排解的出口,通过做出点什么来实现心理代偿(当然,道德感极强的她实际上并没有以同样的背叛来回应丈夫的出轨)。而在目睹丈夫的第二次出轨时,她下意识做出的行动依然首先是逃避: 在怀疑丈夫是去找Valentina后,对于陌生男人来说鲜少得见的Lidia的笑容再度出现 在面对丈夫和Valentina时,她的言语再次表达出一种对丈夫出轨的不在意 Lidia对丈夫两次出轨的反应,若仅从言语上观察的话,与真实明显是有所偏离的,这也使得表层文本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靠的,我们并不敢对角色所说出的一切持完全信任的态度。但,Lidia的声音中总归有一些东西是值得相信的,可那至少在最初的意义上不是她自己的言说,相反,那是她对丈夫以往的文字的朗读,只有在将对方的语言变为自己的声音时,她才真正坦诚地面对着关系已经被不可挽回地破坏的事实。而如果从另一个(与上一部分相联系的)角度看,之所以在此时她所说的话语具有真实的力量,也是因为,不同于先前(第一次出现人声主导的时候,从她口中说出的依然是表明自己不在意的谎言),如今的她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是声音了。 -------------------------------------------------------------------------------- 相比起言语,身处于关系之中的主体的视线减弱及其人声的相应强化更多地与真实的情感关系变动有所联系。但这可能不是全部的真相,或者说,也许更为根本的事实是,在《夜》中真正被感知到的,最终只是两种倾向:一种是建立,而另一种是消解。它们作为片中最原初的两种要素,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既是视觉与听觉的,又是文本的;也许我们在其中所捕捉到的一切变化,最终都只是这两种倾向,它们主导着所有具体的、细微的东西的运行,无处不在又贯穿始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