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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夫下屯

  那是1962年的冬天,那是新中国最饥饿的年代。三年自然灾害,致使连片的庄稼减产或绝收,造成粮食极度紧缺。饥饿中的孩子像小燕子一样嗷嗷待哺,不少孱弱的老人因饥饿而过早的离开了人世。全国上下,到处都是饥荒。

  粮食越是紧张,国家控制得越是严格。那时候,国家在城市里实行粮食定量供应,凭证领取,不准许在市场上私下交易。城市家庭无论怎么饥饿,在市场上也难以买到粮食。农村实行的是集体经济,打下粮食全部归入生产队的公仓,要先交够公粮,才给农民分配口粮。如果农民口粮分得少,自己家都不够吃,你给多少钱他也不能卖你粮。所以,那时候买粮难,难于上青天。

  这是一个冬季的清晨,家住辽宁省本溪市的我的二姐,打开了家里装粮食的木箱子,里面的粮食都不够吃两天了,而粮食供应证上的月定量已经领光了。二姐看着躺在炕上还没有睡醒的五个孩子,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禁不住热泪盈眶。她叫醒了二姐夫,跟他说“你下一趟老屯吧,找五叔、二姑帮咱们买点粮食。都快过年了,咋的也不能让孩子们饿肚子过年啊!”

  二姐说的老屯,就是郭家店的石槽沟,是我和姐姐的出生地,二姐就是从那里嫁到本溪二姐夫家的。二姐夫从本溪坐火车先到了四平我们家,让我陪他去郭家店石槽沟老屯。到了老屯的二姑家,二姐夫说明了来意,二姑夫当即表示一定帮忙,绝不能让孩子们饿着肚子过年。二姑夫找来了我五叔,他俩冒着买卖粮食违法的风险,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走东家、窜西家,给二姐夫买了五十斤高粱米。二姐夫喜笑颜开,频频道谢。

  二姐夫好多年没到我二姑家来串门了,这回来虽然是为了买粮,但也算是姑爷上门,二姑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做了好几个菜,还烫上了烧锅酒,蒸了粘豆包。爷三个举杯换盏喝得挺高兴,之后就吃起了粘豆包。二姐夫好像很长时间没开荤、没吃饱饭了,那天晚上吃得特别多,吃完了就住在二姑家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二姐夫来病了,说是肚子痛,疼得翻身打把势,脸色蜡黄,汗珠子直滚。二姑、二姑夫慌了神,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赶紧找人把我和二姐夫送到火车站,回四平看病。我们下了火车就去了四平铁路医院。二姐夫是本溪铁路机务段的职工,拿出工作证件后,医院就给安排了病房。经过医生诊断,二姐夫是患上了肠梗阻。由于长期吃不饱饭,胃肠已经萎缩,又没有油水,见着好吃的暴饮暴食,就会导致这种病症。听了医生的诊断分析,二姐夫面带羞涩,很不好意思。

  在家等着粮食吃的二姐,接到电话知道二姐夫患上了肠梗阻,气得火冒三丈,立即坐火车来到四平,进到二姐夫病房二话没说上去就打了二姐夫一个耳光,怒斥二姐夫“家里孩子都要饿死了,你在老屯大吃二喝,还闹出了肠梗阻,你长没长心!”我母亲制止了二姐的吵闹,把她带回家里住了一宿,又给她装了一袋子从菜店捡回来的白菜帮子。第二天一早,母亲就领着我把二姐和二姐夫送上了火车。

  火车冒着浓烟轰隆轰隆地开走了,拉载着怒气还没有完全消去的二姐,肠梗阻还没有完全好利索的二姐夫,还有一袋子高粱米和一袋子母亲捡回来的白菜帮子。火车渐渐地消逝在冬天的晨雾里,母亲望着远去的列车,落下了酸楚的眼泪。如今,二姐夫下屯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但发生在那一段饥饿岁月里的故事我还始终记着。

  ——2018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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