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第11章)(6)
时间:2023-03-20 作者:王跃文 点击:次
玉琴没感觉似的,只是闭着眼睛,平着躺了好半天,才慢慢侧过身子,长舒一口气…… 【此处有删减】 没想到玉琴突然转动了身子,一双深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可怕地望着他说:“怀镜,今后……我俩再也不要往来了。”朱怀镜禁不住大声问道:“什么?”玉琴又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一时说不出口。我俩好好过完这个晚上就分手吧。请你不要再问为什么。”朱怀镜哪忍得住不问为什么?他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把玉琴搂过来,让她枕在他的腿上。他一次一次地问,到底这是为什么。 玉琴总不开腔,眼睛死死闭着,像已沉沉睡去了。朱怀镜便拿话来激她,说她是不是另外有人了。玉琴也不恼,照样闭上眼睛躺着。朱怀镜不问了,把头靠在床头,也闭上了眼睛。他陷入了一种很恐怖的情绪,内心阴森森的。原来这女人刚才是用狂放的情欲在同他作最后的诀别。他低头望着玉琴,说:“玉琴,告诉我你碰到什么麻烦了,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对付。” 玉琴坐了起来,伏在朱怀镜的怀里,泪下如注,“怀镜,我收了皮杰二十万块钱。”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朱怀镜明白这事对玉琴意味着什么。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她正在慢慢化成水。玉琴抽泣着说:“我们收买天马娱乐城,明眼人一看就是桩吃亏的买卖。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了。我要是不收,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怕失去总经理位置,我也想他皮杰凭什么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这人真是害群之马呀!”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玉琴,我俩一起想办法!”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他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 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怀镜,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喀嚓喀嚓割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你听我说,只要熬过苦难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能做傻事。”玉琴不回答他,只躺了下去,手伸向朱怀镜:“怀镜,我要你。你再好好给我一次吧……”朱怀镜哪有心思做这种事?但他只好顺从她的意思。他抚摸着玉琴,感觉她其实也没有情绪。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抚摸,在床上滚来滚去。朱怀镜夸张自己的热情,尽量调动着情绪。玉琴今晚的手好像特别修长,她抚摸的动作格外舒缓悠扬。他很清楚,玉琴也在夸张她的激情。 天快亮了,玉琴目光满是哀婉,推了推朱怀镜,“你走吧,时间不早了。”朱怀镜一把搂起玉琴。他知道玉琴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又遭此大难。多么可怜的女人!朱怀镜穿好衣服,玉琴早在床上哭成一团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好紧紧咬着枕头,默默饮泣。这可怜样儿真令人心碎。朱怀镜再次上前,将她的头抱过来,贴在胸口。玉琴咬着他的衬衣,手在他背上使劲地抠。朱怀镜一直强忍着,现在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天还没有完全亮,朱怀镜没有地方可去,只好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初冬的早晨,寒气袭人。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钟,朱怀镜拦了辆的士,让送他去银杏园宾馆。这是财政厅的宾馆,上了车,朱怀镜打了宾馆吴经理电话,说他马上过来。这几天有好多紧急文件,在办公室不得安宁,老是有人找,想躲到这里看两天文件。吴经理叫服务员开了最栋头的一个大套间。朱怀镜太累了,脑门子隐隐作痛,心脏也很难受。吴经理一走,朱怀镜就上床呼呼睡去了。朱怀镜不知道,他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玉琴已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玉琴一早就开车去银行取了那二十万块钱。她把保密箱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坐在那里喝茶。十一点的时候,玉琴透过窗户,看见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开了来。玉琴不再害怕,也不显得惊慌,起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保密箱,放在办公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