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徘徊

　　我跟随丈夫来重庆工作八年了，前几年，每一年能保证回家一次看看老父亲老母亲。近几年，工作忙了，也有娃娃了，各种走不开的理由，让我回家的次数逐年递减。

　　去年过年，没有回家。年已过完，老父亲就来了，忍者晕车的不适，拎着满满一袋子的芥菜丝、韭菜花、芝麻盐，还有两只烧鸡。接到父亲的那一刻，只见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吃力地拎着袋子，嘴巴里还咬着一个小口袋。

　　我看到爸爸下车的样子，不知怎地，怒从心中来，忍不住嗔怪道：“来就来了，拿那么东西干什么?你的手才做了手术。”爸爸只是嘿嘿地笑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是你妈让拿的，说你想吃了。”听着爸爸的话语，眼眶都忍不住濡湿了，但刚见到爸爸，怎能惹他落泪，于是赶紧接过这重如千斤的行李包，把爸爸带回家中。

　　一到家中，赶紧给老爸榨果汁，吃水果，可是受了一路颠簸的父亲怎么也没有端起水杯，我把水杯递到爸爸手中，只见爸爸的左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我才想到妈妈昨天交代我的话“你爸爸手还没有恢复，有时候会麻疼，到那里了，先用点儿艾叶水给你爸爸洗一下。”是啊，一路上，整整十六个小时，爸爸生生忍了十六个小时，我赶紧给爸爸洗了一下，这才有所缓解。

　　歇息了两个小时后，我坚持带爸爸去医院检查手臂，做了一系列检查，也拿了一些药，我和爸爸回到小区楼下时，爸爸却停住了脚步，抽出一根烟，点燃起来。我告诉爸爸回去坐着抽。爸爸说：“没事，在下面抽吧，屋里有小孩有老人，不好!”抽了一口烟，爸爸犹豫着说：“闺女，咱们把药盒子拆掉，把药掏出来，我装包里，别让你婆子和起看到喽!要不然我花你钱，他们跟你生气喽!”我一听爸爸这样说，鼻子都忍不住酸涩起来，小时候我就爱哭，每次吃饭时，爸爸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哭一场。现在长大后，我还是爱哭，爸爸说的一句话又把我惹哭了。

　　此刻，父亲站在楼下，皱着眉头，吸着烟，烟圈在徘徊，父亲在酝酿，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响起：“闺女，这次过年你没有回家，你妈不放心你，非要让我来看看你，没想到来这里还让你花钱，爸爸过意不去，如果因为我花钱，让你们生气了，爸爸会愧疚的!”爸爸是一个老牌高中生，也是一个自封的文艺爱好者，说话的煽情，是我所不能及的。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如一把把剑，直刺我的心脏。伤心，难过，悔恨，最多的是愧疚。是啊，结婚将近十年，什么都没有回报自己的父母，没有问过他们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如今才有了他们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我告诉爸爸：“不要担心，爸爸，给父母看病花钱，天经地义，别说是看病了，吃穿住用都应该是子女的事，不要总是想着怕子女麻烦，小时候向你们要钱时，我们没有任何的顾虑，如今你们老了，给你们钱花，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

　　爸爸听完，欣慰地笑了，可是紧皱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嘴角的眼圈依然在徘徊着，在父亲的坚持下，他依然把药盒子撕掉了，依然把药鼓鼓囊囊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依然坚持在楼下再呆几分钟，我没有坚持，顺从了父亲的想法和做法。

　　那一天，父亲在楼下徘徊的身影，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面对这道身影，我只叹自己太过于无能，如今为了这份深沉的爱，这份无言的力量，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让自己的父亲理直气壮，争取早日让自己的父亲在我的婆家扬眉吐气，争取早日让父亲骄傲地对别人说“这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