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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男根的亚当(第四章)(6)



    天光斜射,透明的空气在岑寂中飞翔,远山近岭更绿了,绿得让人昏迷,让人思念沙漠。绿色并不美丽。绿色的深刻处往往在于那些被华彩遮盖着的血腥的厮杀,那些不会有人鼓掌声援也不会有人押赌喝彩的厮杀。绵延不绝、跌宕不止的悲剧常常又是无声无色的寂寞的悲剧。这里再也没有别人了,也就是说,只有我和仇恨同在。

    苍狗獒拉冷漠地望着我。在它稳固的意念里,只有防止我败逃的警惕,而没有迎接我主动进攻的准备。它鄙视我,以为看透了我,不相信我的靠近会给它带去什么危险。

    它错了,一错就错到了我的胯下。我跳到它背上,双手撕住脖子上的长毛,朝下摁去。它的脖子弯曲了,前肢却硬挺着。而我的目的是要将它的四腿压弯,压得它整个身体匍匐在地,然后用拳头揍瞎它的眼睛。

    咳咳咳。我喊着,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过去。

    它的头俯得更低了,疯狂摆动的身子突然停下来。我害怕它扭过脖子来咬我的手,赶紧撕住靠近它耳朵的那块皮毛。那是它的利牙所无法企及的地方。它大概发现了我的诡计,使劲摇晃着头。这样一来,我只好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狗头上。它朝左晃,我往右拽,它朝右晃,我往左拽。它不晃了,将头使劲翘起来。我怎么可能让它翘呢,狗尾巴不能翘,狗头就更不能翘。咳咳咳,一阵猛吼伴随着一阵异常强烈的压迫。可是它的头翘得更厉害了。人的向下的力量和狗的向上的力量凝聚在我的双手和它的头颅上,一上一下滞重地对抗着。我的两条胳膊打直了,像摁在坚实的土地上,瑟瑟发颤。

    突然,苍狗獒拉的脖颈向一边滑去,借着我的压力滑得那样随便那样迅速。我的身子倾斜了,一只手被它倏然摆脱。就在这时,它歪头将利牙伸过来,一道白光闪了两下,很快泯灭。我尖叫一声,歪着身子倒在地上。血从胳膊上流出来,滴滴答答。

    现在,是苍狗獒拉压在我身上了。它后肢撑地,前爪重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声狂吠在我脸前爆炸,气浪冲撞而来,直贯双耳。耳膜被震麻了,而眼仁却被气浪冲得凹了进去。我的拳头出去了。这是出于本能的反抗,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那样敏捷准确。苍狗獒拉的左眼被我击中,它身子朝后一仰,等我打出第二拳时,前肢便离开了我的肩胛。汪汪汪。它凶狠地狂吠着,扑过来用牙齿撕住我的衣服。我猛浪地翻起身来,只听嘶啦一声,我的衣服前襟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绺一拃宽的布条一头钩住它的牙齿,一头还连在我身上。我攥住布条,用力拽拉。布条断了,我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赶紧朝后挪动了几下,颤悠悠立起,喘着粗气,用衣袖揩揩汗津津的额头。那受伤的地方还在渗血,混合着汗水染红了整个右小臂。我有点发怵,愣愣地盯着苍狗獒拉,苍狗獒拉也有了片刻的平静,甩掉用牙齿洞穿的那截布条,挺腿望我,不再龇牙耸毛,只是用喘息送出一阵沉闷的呼噜声,深沉地向我发出受创者的最后通牒。

    起风了。被森林染绿的阳光闪闪烁烁,残雪释放出扑朔迷离的金色,让我心中陡升一种惆怅卑微的感觉。古森林因此而愈加博大神圣了。我是无力攀附这神圣的,只能用那种人的自尊,用精力的宣泄,来和一条狗争执生存的权利。

    苍狗獒拉的眼睛越瞪越圆,在被我揍了一拳的那只眼中,一股血色溢然而出。阴毒和恐怖就在这血光中不断滋生着。我浑身不由得一阵战栗,突然醒悟我已经不可能做出别的选择了,大森林里固有的残杀之气被苍狗獒拉强化到了极限,任何沮丧、颓唐和迟疑都将意味着生命的凋谢。我看看胳膊上的血迹,悄悄退了一步。

    哗——如同一股黑风刮来,铺天盖地,整个儿笼罩了我的视域。苍狗獒拉主动进攻了,使用它惯用的招数,用极强的冲力和极快的速度直撞我的**。我倒地了。我已经失去了防护的敏捷。紧接着就是利牙的再次撕咬。我的衣服整个儿被撕烂了,露出结实的**,向着残酷痛苦地开裂。血汩汩地流出,染红了苍狗獒拉的嘴唇、牙齿和舌头,也染红了我的眼光。我展开双臂,将那黑色硕大的狗头死死抱住,然后拼命踢它的下腹。苍狗獒拉扭动着身躯,用劲健的后腿支撑地面,使劲后退着。我被拽拉得离开了原地,一点一点朝前移动。我已经身不由己了,但我的头脑却变得格外清醒。我想不管它如何费力拖拉,我也不挣扎着站起来。总会有它拖不动我的机会,到那时,它的疲惫瘫软的身子将会被我压到胯下。我躺着,腾出一只手狠揪它的耳朵,另一只胳膊却依旧缠死在它的头上。终于,它的紧贴着我的**的嘴巴被我拉歪了。我放开它的耳朵,捶打它的眼睛,而我的身子却还在随着它的拖拉一寸寸挪动着。

    就这样,不能松劲。我对自己说。现在就看谁更有耐力了。我是人,它是狗,而任何坚毅韧性的素质都应该是人的天赋。

    我激动,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还能有这样的灵性。但我也意识到,我给自己的叮嘱就是对自己的担忧,而担忧的事情往往又是最易发生的。一种预感突袭而来,我开始怀疑我是否有这样僵持下去的力量。

    苍狗獒拉不再拖拉我,和我一样静静等待着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时机。突然,它的头一阵猛甩,惹得我将浑身残存的力量全部积攒在两条胳膊上。但我已经无法死死夹住狗头了。苍狗獒拉就利用我双臂松动的那个瞬间,又一次将嘴对准了我的**,一阵皮肉的撕裂声。我的胳膊彻底松开了,鲜血满怀流淌。苍狗獒拉马上离开我,又迅疾扑来,将我的裤子和大腿上的皮肉撕去了一大块。我痛苦地一迭声叫唤。大概这叫声太惨烈了,惊得苍狗獒拉连退几步,并且迟疑着没有即刻扑过来。

    我吃力地撑起身子,屁股蹭着地面朝后挪挪。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摸,是块石头。我将石头举起来,在它跃空而起的同时扔了出去。老天保佑,这一下竟然击中了,尽管只是击在了它的腰身上,但也使它惊愣在原地,半晌没敢动作。

    我发现了石头的威力,于是我又有了站立起来的勇气。看吧,我这天赐神授的血肉之躯,被野兽扯去了衣裤的交织着筋脉网络的人的骨架,长满了殷红的树枝树杈,盛开着无数灿烂的血之花。母亲生下了我,竭力要我的肉躯完好无损,可命运却要让我浑身裂变,流血流脓流泪,流出红色的痛苦来,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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