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男根的亚当(第三章)(6)
时间:2022-09-29 作者:杨志军 点击:次
我的可敬的城市姑娘,我的标有小心轻放字样的高脚杯,我的面捏的美人,我的纸糊的阴户,你既然这样脆弱,干吗不早早自杀?干吗还要寻找对象,引逗男人的大风大浪呢?我又想起了苍女西乐,想起她的坚韧皮实,好像即使用加农炮轰她一炮,她也不会流出半滴血。 不能爱,不能爱,这个世界不能爱,更不能造爱。 我拽她起来,让她也看看床上的红色。我们都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我害怕,她愣怔。我们商量着是否赶快去医院。可是,去医院怎么对医生说?我让她暂时平静下来,飞身出门,去找同学猪尾巴。他母亲是医生,我想请他帮忙,偷偷摸摸去治疗,免得校方知道后开除我们的学籍。他一听噗哧笑了,说我是个大傻瓜,说我应该庆幸。因为殷红的鲜血说明我搞了一个纯洁的处女。只要是处女就有***,只要有***就会被捅破,不流血就不是一个好姑娘。没关系,过几天就会长好的。但是你夺取了她的贞操就等于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你不能将她甩掉,一旦甩掉,她就成了一个破货,从此便不容易再找男人。他又警告我,既然鲜血染红了你们的爱情,那就有你提心吊胆的日子过,等着瞧吧,下个月不来例假,你小子就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受难的往往是先驱者,你那痛苦的模样一定会让大家刮目相看。我就羡佩得要死,说不定会成为你的第一个崇拜者。去医院刮宫要单位介绍信,再说医生护士一大堆,人多口杂,不比买好烟、买好酒、买高级面粉、买平价大米,可以找一个熟人走一个后门。真是喜忧参半,我急颠颠跑回男生宿舍,把猪尾巴的话全都告诉了她。她紧张得瑟瑟发抖,忘了拿掉我铺位上那血迹斑斑的床单。血把褥子渗透了。她忧心忡忡地问我,万一怀了孩子怎么办?—— 万一? 她逼我回答。我无法回答,只是后悔,千遍万遍地后悔。她哭了,是那种震动肚皮、震动床铺的啜泣。 多么不同啊,城市和山野,女人和女人。 3惊心动魄的破裂 ***的破裂造成了我的心灵的破裂和整个世界的破裂。不知道世界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世界将会是什么。惴惴不安,我的心在茫茫黑夜中悄然鼓荡,就像地穴中的蚁后无声地蠕动着惨白的躯壳。那个破裂了的惊心动魄的红色日子是六月十二号,她的例假结束才十天,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一天在她七月的经潮来临的日子里,我才能确切知道她是否怀孕。这是一段异常难挨的日子。我几乎在每个夜晚和每个早晨都要掏出那张塑料贴面的日历卡用愁苦的气息呼走一日和吸来一日。我的生命伴着度日如年的昼夜艰难地呼吸,我对七月的企盼就像一个死刑犯人在阴暗的牢狱企盼着狱墙崩溃、狱门大开。为此我在日历卡上将七月的最初几日用蓝色墨水划上带弧线的箭头。蓝色象征亮丽高远,到那时我的世界将再次完整,我的心将再次晴朗。日历卡原本放在系办公室女秘书桌上的玻璃板底下,我把它偷出来,夹进学生证装在上衣口袋里,是因为它的背面有一个穿着黑色泳装的女歌星。女歌星并不美丽,但她的大腿却馥郁芬芳,堪称国色天香。在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恍然明白,世界上原来有不是用歌喉而是用大腿打动人的女歌星。可现在我已经顾不上大腿的明媚春光,只能任其在焦灼的时光里消逝它那逼真的现实主义的魅力。我默默祈祷她的红色经水如期而至,并抽空给她送去我的男人的安慰—— 别愁眉苦脸的,不会的—— 万一。 担心的就是这万一。万一怀孕,事情就有可能败露,上上下下沸沸扬扬。人活面子树活皮,活人是活给别人看的,最严酷的惩罚莫过于让人在同类面前丢尽脸面。我想象着最糟糕的结果,试图在新华书店的医学专柜前看到希望的曙光。一本书脊已经磨损的十六开本的《女性生理学》告诉了我关于妇女如何受孕的知识。我好像是一个在门缝里偷窥男女隐私的下流坯子,总觉得有人要抓住我,不时地用眼角瞥瞥两边那些和我一样伫立在柜前的读者。我赶紧将这一页翻过去,因为有人已经在注意我,并且在研究我为什么死盯着这一页不放。似乎那些贼亮的眼光都具有无比强烈的穿透力,能将我沉重的心思变成他们的言谈笑语。我又连翻几页,装出一副行家的姿态,老练地审视全书的体例、内容、装帧和版权页上的那一大堆阿拉伯数字。一会,我又翻回到刚才我看过的那个地方。身后的女售书员虽然年轻却枯瘦得如同一株干巴巴的老树。她为什么枯瘦?她是否生过孩子?她难道也在注意我?管毬她。我是我,她是她,我和她有什么关系?素不相识,这样的姑娘倒找我一百块我也不会去摸她一把。骨头硬顶着皮肤,哪儿都是硌人的隆起物,和她睡觉到底是我戳她还是她戳我?我望着书假装会意地点点头,发现这种点头很能迷惑人,便不住地点起来。干枯如柴的姑娘一定会以为我是医学院妇科专业的大学生或研究生,来为一篇高水平的论文查找资料,或是某个医院的年轻大夫,工作中遇到了难题,来这里挑选最有指导意义的书籍。 我终于读完了这一页,还想往下看,就听女售书员干巴巴毫无热情地喊道,挑书的快点挑,这儿不是图书馆,要买就买,不买就放下。把书都看脏了,我们还卖不卖?现在不比过去,我们承包啦。承包个屁,你承包谁去?想承包我?你长得漂亮一点还差不多,凭什么吆三喝四的?女人的肉就是女人的资本,你没有肉就没有翘尾巴的资本你懂吗?没人要的干货,别他妈妒嫉人。我暗暗发泄着心头的无名火,极有气派地合上书,大步过去,将书拍到她面前放着钱匣子和雪青色印泥的桌上,说了声盖章吧。她一边捏起售书专用章一边极快地吐出了书价—— 什么?十三块?—— 承包啦。 我拿起书看看,发现原来印在封底的价码被一绺墨汁盖住了—— 原来肯定不是这个价钱—— 承包啦。 我不买了。你承你的包,我走我的路,到处是康庄大道,便宜到任马踏人踩而不收分文养路费。我心里这么想,而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异常沮丧的样子恳切地说,知识分子都是穷光蛋,买不起你这高价书。对不起,我不要了。我俨然以知识分子自居,带着极有风度的穷酸样,斯斯文文离开了那里,又听那姑娘在喊挑书的快点之类的话,这才明白,刚才她并不是专门对我吆三喝四的。我他妈神经过敏,为什么不能坦坦然然地多翻几页呢?好像阅读那书就等于在阅读活生生的阴户和户内的**一样。唉,中国人,真是的。因为我的萎缩和莫名的顾忌,我又开始感叹中国人不如美国人和非洲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