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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父亲没有万贯家财,却给予了我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财富。

  从我记事时起,父亲是不苟言笑的。远在陕北工作的他回到家来,总是在埋头干活。替妈妈下地挣工分,帮爷爷收拾自留地,为奶奶修理纺线车子,每天我倚在门边期待父亲能走过来抱一下,或者亲吻一下脸庞,愿望总是落空,直到在门墩上打起了瞌睡。就连父亲临去陕北的最后一个夜晚,临睡前也没看到父亲的影子。那一晚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以为父亲是不爱我的。直到后来才知道父亲那晚拉了半宿队上分的玉米杆子,还用五彩纸为我做了个小风车……

  我上小学了,父亲调回县城,从事粮站保管工作。为给我创造好一点的学习环境,我随父亲至县城读书,那时我是不愿去县城的,总觉得我和父亲之间太过陌生,亲近不起来,更谈不上生活在一起了,最初同父亲在一起几乎没什么交流,除非是他问我答时。每周五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终于能够看到母亲、爷爷、奶奶了,看到我开心地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嚷着要吃酸菜面的时候,父亲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从那以后,父亲想方设法地同我亲近,六一儿童节买了我最喜欢的白衬衣、粉色百折短裙,陪着我看新出的电影《泉水叮咚》,但这些“糖衣炮弹”丝毫改善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考期末试那天,天空布满了阴云,天气异常地闷热,交卷的时候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同学们一个个被父母接走,一会儿功夫校园内空无一人,我瑟瑟地站在教室外墙角里,看着雨水汇成的小河发呆,盼着大雨早点停……这时的我像是被世界抛弃了,孤独、寂寞、害怕的感觉接踵而来……这时雨雾里闪过一个人影渐行渐近,细细瞅来竟是父亲穿着雨衣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走来,父亲从怀里拿出小雨衣、雨鞋给我换上,抱起我放在车子的前梁上,自行车在雨河里艰难地前行,父亲不时地拉扯着自己的大雨衣为我遮风挡雨,紧贴着父亲胸膛,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回到父亲的单身宿舍,竟闻到了一股酸菜的香味,四下里寻找终于在公用灶房的炉子上看到了半锅酸菜臊子,父亲手忙脚乱地擀面、下面,乘了第一碗酸菜面放在我面前“馋酸菜了吧?快尝尝看看咸淡。”可能是酸菜面的热气扑了我的眼,一瞬间热泪盈眶……那碗酸菜面吃了很久很久,品了很久很久…后来才知道父亲为了让我考完试吃上最喜欢的酸菜面,来回骑了几十里的路专程从老家取回了酸菜。

  从那以后,我成了父亲的小跟班,一放学就跑去父亲上班的地方,看着父亲噼噼啪啪地拨动着算盘上的珠子,不停翻看着手边的书籍,我也拿出家庭作业写起来,院子里叔叔们三五成群打扑克、下棋,嬉笑声、争执声、摔棋声不断传来,竟丝毫影响不到看书的父亲。

  父亲放松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周末出黑板报。每隔两周,我就同父亲一起打水,洗黑板,听着父亲吹着欢快的口哨声,看着父亲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会黑板四周勾勒出几串牵牛花,一会左上角工、农、商、学、兵的造型显现出来,这边是工整的楷书,那边是强劲的草书,每每这时,院子里惹来了叔叔阿姨们围观,啧啧称赞声不断,父亲“秀才”的绰号由此产生。

  一晃五年过去了,父亲凭借一股子倔劲当上了财务总管,从那以后他比以前起的更早,回来的更晚。我见父亲的面少了,家里的奖牌、荣誉证书却堆的越来越多。每到年末,别人盘点一年赚了多少钱的时候,父亲却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红本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本来很铮亮的奖杯,满脸的幸福、满足。

  父亲退休了,生怕一贯忙碌的他心里产生落差,我咨询了老年大学、美术协会、自乐班等各种老年人聚会的场所,想让他老人家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等我把各种资料、报名表拿到书房,父亲却抱了一摞厚厚的书满眼的笑,篆书字典、草书字典、唐诗宋词、山水画赏析摞的满满当当,书桌上方贴了份我从未见过的西安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

  这就是我的父亲,从不轻易说爱,始终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着对家庭、对事业、对女儿深沉的爱。从不轻易承诺,始终以自己的一举一动兑现心中每一个誓言。从不轻言放弃,始终坚守着那片处女地浇灌着梦想的花朵。若要说给予我知识的是老师,那么给予我灵魂的就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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