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争议的旧情人(3)
时间:2022-09-07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次
“真的么?”米卡迅速地转身向马克西莫夫,脸上显出异常惊讶。 “是的,逃走了,我确实有过这种不愉快的事。”马克西莫夫谦卑地承认。“同一个法国人。更精的是开头就把我的整个村子转归到她一个人的名下。她说,你是有学问的人,你自己会找到一碗饭吃的。她就这样把我弄得毫无办法。有一次一个可尊敬的主教对我说:‘你的太太一位是瘸腿,另一位腿太长了。’嘻,嘻,嘻!” “你们听着,听着,”卡尔干诺夫兴奋得手舞足蹈地说,“即使他撒谎,——他是时常撒谎的,——那么他的撒谎也只是为了逗大家高兴:这并不算下流,并不算下流吧?您知道,我有时很喜欢他。他是很下流的,但是他下流得很自然,对不对?你们觉得对不对?有的人做下流的事情,总是为了一点什么,为了得到好处,但是他是自然的,他是出于天性。……比方说,他昨天跟我争论了一路,硬说果戈里在《死魂灵》里写的是他。你们记得不记得,那本书里有一位地主,名叫马克西莫夫,挨了诺慈特莱夫的打,后来这人被告到法庭:‘为他在酒醉下用鞭子对地主马克西莫夫进行人身侮辱,’记得么?你们瞧,他居然硬说那就是他,挨打的就是他!这可能么?乞乞科夫的出游最晚也总在二十年代的初期,所以从年代来说就完全不对。他总不可能那时就挨了打。决不可能的,决不可能的吧?” 很难设想卡尔干诺夫干吗要那么激动,但是他的激动是真诚的。米卡热诚地附和着他。 “但是既然人家确实挨了打……”他一边大笑,一边嚷着。 “并不是挨了打,是这么回事,……”马克西莫夫忽然插嘴说。 “怎么回事?究竟挨了打没有?” “几点钟了?”叼烟斗的波兰人带着厌烦的神色问坐在椅子上的高个子波兰人。那一位耸了耸肩作为回答,——两人全没有表。 “干吗不聊聊天呢?总该让人家聊聊。难道你觉得厌烦,别人也不应该说话了?”格鲁申卡又嚷了起来,显然是故意找岔。似乎有什么东西初次在米卡的脑子里闪过。这一次波兰人带着明显的气愤回答: “小姐,我不反对。我一句话也没说呀。” “那好吧。你讲下去呀。”格鲁申卡对马克西莫夫叫道。 “为什么你们大家都不作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讲的,因为这全是无聊的事,”马克西莫夫马上接口说了起来,带着显然十分高兴,而且有点装腔作势的神气,“本来果戈里书里用的都是隐喻手法,因为他所起的那些姓名全是有所隐射的:诺慈特莱夫原来并不姓诺慈特莱夫,而是姓诺索夫,库夫申尼洛夫甚至完全不象,因为他是施克沃尔涅夫。费拿提倒确实是费拿提,不过不是意大利人,而是俄罗斯人,姓彼得罗夫。费拿提小姐容貌很美,腿上套着紧身裤,两条腿十分漂亮,裙子是短短的,缀满亮晶晶的‘鬼眨眼’。当众飞快旋转的就是她,但并不曾旋转四小时,只转了四分钟,……就使大家都着了迷。……” “但是你究竟为什么挨揍,人家揍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呀?”卡尔干诺夫大声嚷着。 “因为皮龙呗。”马克西莫夫回答。 “什么皮龙?”米卡问。 “就是法国的著名作家皮龙呀。当时我们有许多人聚在一起,就在这儿集市上的酒店里喝酒。他们也请了我去。一开始我先念了段讽刺短诗:‘是你么,布瓦洛①?多么可笑的服装。’布瓦洛回答说,他正要去参加化装舞会,实际上就是要去澡堂,嘻,嘻!他们竟认为我是在讽刺他们。我赶紧念了另外几句辛辣的诗句,这是一般有学问的人都十分熟悉的。 你是沙孚,我是法翁,我不加争论, 使我发愁的是 你不知入海之门。 他们更加生气,并因此用很难听的话骂起我来。该着我倒楣,为了挽回局面,说了一段关于皮龙的很文雅的故事,说人家如何不允许他入法兰西学士院,他为了复仇,写了这样两句短诗作为自己的墓志铭: Ci-gitPironquineafutrien Pasmêmeacadémicien.② 他们动手就打了我一顿。”—— 注:①十七世纪法国诗人和批评家,著有《诗艺》。 ②法文:“此处皮龙长眠,他不值一文钱,甚至比学士院院士还要低贱。”—— “为什么?为什么?” “就因为我的学识丰富。人想打人还会缺少理由么?”马克西莫夫简短地用格言式的话回答。 “唉,够了,这些事全无聊透顶,我不想再听了。我原来还以为一定挺有趣的哩。”格鲁申卡忽然打断了话头。米卡惊跳了一下,立刻不再发笑。高个子波兰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不屑为伍的傲慢神态,开始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哼,踱起步来了!”格鲁申卡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米卡不安起来,同时又发觉沙发上的波兰人带着气恼的神色看他。 “先生,”米卡高声说,“我们来干一杯,诸位。请那一位先生也一起来干一杯,诸位!”他一下子把三个杯子凑在一起,斟上香槟酒。 “为了波兰,诸位。我们为波兰,为波兰那个地方,干杯!”米卡嚷着。 “这使我感到很愉快,诸位,我们干一杯,”沙发上的波兰人神气地带着赏脸的样子拿起杯子说。 “另外那位波兰先生,他姓什么?喂,阁下,拿起杯子来。”米卡招呼着。 “佛罗勃莱夫斯基先生。”沙发上的波兰人插口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