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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雨/雁雨/箭雨(2)



  采芹也一样的羞涩。

  这样,他们就只能见了面,或各自脸红地走开,或气喘不匀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年春天,杜元潮终于找到了另一种可以表达心声的方式:书信。

  这种方式很适合他,也很适合采芹。使双方感到奇怪的是,他们怎么拖到今天才找到这样一个数千年以来最常见最经典的一种传情方式。

  事情在迅捷地变化着,第一次幽会就在村后的果园里开始了……

  但夏季来临时,他们的幽会便终止了。不是那种戛然而止的终止,而是那种犹豫不决、充满困惑的终止。先是幽会之间的日子拉长,后是每次幽会时间的缩短。采芹不知道刚开始不久的事情为什么会在那样短暂的时间内就开始走向衰竭与枯萎。看到杜元潮吞吞吐吐、东张西望、踟蹰不前的样子,她心中不仅是疑惑,还有失望、哀伤,甚至还有一种令人心灰意懒的失败感。她很想直截了当地问杜元潮到底是为什么,但她终于没有问。她只是在两人默然无语时,会低着头问一声:“你怎么啦?”而杜元潮笑了笑:“没……没什么。”

  路越走越短。

  走着走着,采芹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一叹息,使她心头掠过一阵悲凉。她很想哭,哭一个本来可以让她怦然心动的过程却是那样的短促。这短促使她失去了自信,使她感到天地之间的寂寥无边无际,使她感到疲惫与衰老。

  使杜元潮彷徨的是一个叫季国良的人。

  这人是杜元潮与邱子东读师范学院时的同班同学。杜元潮、邱子东毕业后,都当了教师,而季国良却被分配到县政府机关。因为人聪明、头脑清楚,各方面的关系又搞得十分的明白,加上自己的才气与政府机关其他人等所不具备的文化,一路上行,现在居然做了组织部的副部长。这天,季国良一个电话打到下面,让人转告杜元潮,将杜元潮叫到了县城。

  从风雨飘摇的茅屋小学校,走进县政府大院中的季国良的宽敞办公室,杜元潮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

  杜元潮端起小干事为他泡的一杯茶,杯子太烫,刚端起又放下了,抬头问季国良:“你……你找我来有……有什么事?”

  季国良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心里想老同学了。”

  杜元潮心里感到挺温暖。读书时,季国良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默契———一辈子的默契。

  两人在季国良的办公室,扯了许多闲话。杜元潮刚进办公室时的那点拘谨,等喝下两杯清香的新茶之后,便消退了。杜元潮觉得又回到了同学时代。

  接下来,季国良请杜元潮到饭馆吃饭。喝了一杯酒之后,季国良说:“元潮,不久,我可能要带人去你的老家油麻地。”

  “去……去油麻地?”

  “李长望自杀之后,一直是上面派去的一个人在那儿临时负责,这总不是长久之计,我要去那儿住一阵,帮着建一个新班子。”

  杜元潮听罢,兴奋得很:“那可好!”他朝季国良的杯子里斟满酒,单方面碰了碰季国良放在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干,朝季国良晃了晃空杯说,“那……那你可得帮我和子东一件事,让……让那个新上任的镇长答应,将我俩从外地调……调回油麻地。”

  季国良喝了杯中的酒,夹了几粒花生米在嘴里咀嚼了一阵,说:“你也就这么大点儿出息。”

  杜元潮问:“此……此话怎讲?”

  季国良道:“你怎么就不说‘我回油麻地当镇长怎么样’?”

  杜元潮笑了:“老……老同学也学会拿人开……开心了。”

  “我没有拿你开心。”

  杜元潮望着季国良的脸好一阵,然后大笑起来:“国……国良,你……你还真的拿……拿人开心!”

  “我没有拿你开心!”季国良一脸正色*。

  杜元潮沉默了,不住地往嘴里夹花生米。他夹花生米的水平很高,一夹一粒,没有一粒从筷子上滑脱而需要重夹的,速度还快,就见花生米像飞蛾似的往一个张开的洞口飞。

  “你说一句,想不想干?”

  杜元潮依然往嘴里扔花生米。

  “元潮,问你呢!”

  杜元潮慢慢放下筷子,手微微有点儿颤抖,声音也微微有点儿颤抖:“让……让我想……

  想,这……这太……太突然了。”

  两人继续喝酒。

  季国良说:“脱离教师队伍,这机会可不是很多的。”

  “知……知道。”

  “但你如果想干,有件事,你是非得停止不可的。”

  “什……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与一个叫程采芹的女子恋爱?”

  杜元潮一脸通红。

  “这恋爱是绝对谈不得的!”季国良往杜元潮的杯中加满酒。

  杜元潮又开始往嘴里扔花生米。扔了一阵,说:“算……算了,我……我就一辈子做教师好……好了。”

  季国良说:“糊涂!若真要这样,你连教师都是做不安稳的。”

  杜元潮望着季国良。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杜元潮将目光转向窗外。

  “算了,我也不劝你了。其实,我们那帮人里头,你是最聪明的,谁也比不过你。”季国良碰了碰杜元潮放在桌上的酒杯,“我也是说说而已,喝酒喝酒。”

  杜元潮与季国良一连干了两杯。

  季国良又回到那个话头上:“你说实话:你碰了人家没有?”

  “什……什么叫……叫碰?”

  “拉拉手不算,亲亲嘴……也不算。”

  “我……我没碰。”

  季国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没想到杜元潮将杯子往桌上轻轻一拍:“碰……碰了,又……又能怎么样?”

  季国良说:“碰了,你这一辈子就完蛋了,最多到此为止。”

  大概是因为天热的缘故,杜元潮的额头上净是粗大的汗珠。

  季国良说:“元潮呀,这女子是碰不得的。”

  再后来,两人就不再顺着这个论题往下谈了,而是说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傍晚,杜元潮要离开县城了,季国良将他送到了轮船码头。临分手时,季国良说:“元潮,回去仔细想想,给我一个回话。你不想这个位置,有个人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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