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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写在父亲逝世11周年

  老爸,今天是您的生日!

  想您此刻正嘴衔一管旱烟,站在天堂的门口望眼欲穿,等我领着妻儿给您拜寿。

  隔着天遥地远,让我像从前一样,向您举起我手中的酒盅。借这杯水酒,让我向您报告今年的工作与生活,苦痛与欢乐,给您讲讲您永远牵挂的那些人和事吧!

  您的妻子,我的老妈,托您在天堂一直护佑,身体还算硬朗,只是一头白发常揪得我心口发疼。我也常劝她搬来和我一起住,可她总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她总说大哥大嫂在外打工,趁她身体还好,还能帮着照顾徐书雷,还能料理一些家务。

  我一次次试着把一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塞进她的衣兜,她却又悄悄地把它们塞回到她孙儿们的口袋。

  爸,我是个不孝的儿子啊!您用一生的汗水和血水把我喂大,当您笑微微看我长成一株籽实饱满的稻禾,我却成了另一个谷仓的收获-------儿子长大,属于国家,属于他的妻子和儿子!站在三尺讲台上,我用心地爱着每一个孩子,却总是忘记,背后有个颤巍巍的身影更需要我扶一把;当我细致思量着如何陪着我的儿子慢慢长大,却一直忘了用更多的时间陪着您们静静地老去;当我任性地挥霍着心中的情感,却总是忘了慎重地给您们打个电话……

  爸,多么希望您高高仰起的巴掌,轻轻地落在我的屁股上。

  儿子想您啊,想您布满千沟万壑的脸庞,想您身上叶子烟辛辣的味道,想您在生活的苦痛中,永远笑微微的眼神,想念老屋旁那口已成废墟的瓦窑…….

  那口瓦窑,凝聚您半生心血的瓦窑啊,那口瓦窑,儿子人生第一次起飞的平台。

  不能忘记的,我初三毕业的那个夜晚,当我喜滋滋把万师录取通知书交到您手中,您洋溢在脸上的骄傲。您和老妈,一个在灶台上,一个在灶门口,甜蜜地商量着我的未来。更不能忘记,我半夜起尿,听到您和老妈一宿无眠,筹措我上学的费用:学费200元,路费20元,生活费一月30元,添置新衣50元…….那个夜晚,生活的苦乐,熬痛了您们额前的白发。

  第二天一大早,您便把我和大哥叫到您面前,说:“咱们新开一口瓦窑吧,我年轻时学过泥瓦匠,兴许能烧瓦挣点钱,不但可以挣下老二读书的费用,还可贴补家用。”还未成年的大哥,坚定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忙碌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母亲一个人担负起了农活,家务,您和大哥就忙着打窑,采泥,做瓦,砍柴。而我,很多时候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即使再苦再累,您从不责备我半句,左邻右舍轻声埋怨我,您总是笑呵呵地替我挡着:“我们家的大秀才哪能玩这泥巴呢,别被蒙了心智,到时候读书就不行了!”想想那时的我,真是太秀才了!

  忙碌了两个月,终于凑够了一窑瓦,您和大哥又开始装窑,烧窑。那是一个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啊,烧窑需要不停地往窑堂里添柴,一刻也不能离人。您就那样一直守在窑前,连吃饭睡觉也在窑前。四天四夜下来,您憔悴得像一块黑炭,身体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烧熟的泥瓦在窑洞里静静地闷着,我们一家子也满怀期望甜甜地等着…

  出窑的日子终于来临。盖在窑上的稀泥被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揭开,腾腾的热气静静地散去,柴草灰的味道薄薄地铺开。大哥迫不及待地跳进热浪袭人的瓦窑。当他从瓦窑直起身望着我们时,那脸上的表情,是我一辈子的内疚。那张脸比苦瓜更苦,两行眼泪在他那布满柴灰的脸上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没有一句话,他转身狂奔,很久,我才听到了狼嚎般的哭声。我低头望向瓦窑:没有期待中瓦片的青灰色,所有的泥瓦被烧得全身通红,像流了一地的血,有的缺了角,有的裂口,有的干脆从中断裂。

  一窑的泥瓦像一群狰狞的魔鬼,两个月的忙碌全部白费。

  您蹲在瓦窑边,使劲吸烟,一袋又一袋,青筋暴凸的手拼命揪着花白的头发。

  好久,您直起身,拍一拍满身的尘土,转身对我说:“没事,你去好好劝劝你大哥,别让他怄坏了身体!”然后您跳进瓦窑,默默地清理废弃的泥瓦。

  三天后,您和大哥又开始重复两个月前的工作,只是话更少,事更多。

  我也要去上学了。您找亲戚邻居凑够了我上学的费用。当您用粗糙的大手把那一叠花花绿绿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爸,您可知道,那是我今生接过的最重的情意。那一刻我曾多么郑重地告诫自己:好好善待爱我的人们!

  两个月后,我从学校回家,您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儿子,成了!这窑瓦成了!卖了300多元,帐还上了,你每月的零花钱也没问题了!好好读书就行,别的不用你担心!”

  再接下来的日子里,您和大哥就这样一边种植苞米稻麦,一边做瓦烧窑。

  岁月静默无声,温暖细水长流。在一片片砖瓦间,我长势喜人,您皱纹渐深。

  三年后,我终于从万师毕业,被分配在一所条件相当艰苦的乡村小学。我一回回在苦闷中挣扎,还是您,用那只锻烧过泥瓦的大手轻轻拍一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学会坚强。是啊,我原本就是您最得意的那片泥瓦,经了一回回火的洗礼,有了痛苦给我的一次次亲吻,我自信能抵挡人世的风雨和所有的刀枪。

  多年后,您牵挂的三个儿女都成家立业。我说,爸,您和老妈来和我一起住吧,我要好好孝顺您!您笑微微看我,像欣赏您亲手种下的一株稻麦。您说,您早已习惯了和老妈一起守着老家,到时儿女回家才有归宿!

  爸呀,您是在固执地坚守一份家的感觉啊!而今,我已人到中年,终于读懂了您的执著!

  2007年,那是一个阴云笼罩的年头。三峡医院确症您已是食道癌晚期,我们一家欲哭无泪。我曾在心里千万次咒骂上天的不厚道。父亲,来这人世间,您还没有享过一天福呢,儿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你呀,您不能走,这对我来说过于残酷!

  最初,我们一家人都试着悄悄瞒你,我们都渴望您能开开心心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可有一天,您反倒笑着安慰我和大哥:“孩子,不用担心我,我也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没事的。再说,老天要收我,那也不是你们的错!”我和大哥原本计划给你手术的,您却执拗得像头牛:“你们有那打算,还不如常常回来看我一下。我可不想花那冤枉钱!如果你们坚持为我手术,我马上死给你们看!”我和大哥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您最后的岁月,豁达,乐观,安静得如一片落叶飘零!

  11年了,老爸,你在那边还好吗?今天是您的生日,儿子在这边和着眼泪写下些怀念的文字,您能收到吗?

  如果真有来世,请您等在天堂的路口,百年后,我做父亲,您做儿子,还您前世的恩情!

  2019年腊月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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