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离去变成了我的归来

　　年少时曾喜欢一首歌《北国之春》，那时怎么也品不透“家兄酷似老父亲”的味道，父亲离开后，时光将他的影子一点点地镌刻在兄长身上，才悟出歌词的中年沧桑。父亲渐行渐远，模样愈来愈淡，很多时候需要借助相片，来寻找一帧帧曾经的温暖，头脑里的记忆已是褪色泛黄。当有一天面对镜子，发现父亲已若隐若现地立于镜框里，面对的分明是曾经的模样，突然就被自己惊到，顿悟出“酷似老父亲”的不仅仅是兄长，如今，已然是“自己酷似老父亲”了。

　　基因的强大，不仅仅是一凿一凿在外形上雕刻的岁月，更有许许多多内在的秉性，比如对女儿的宠爱，我与父亲那是一脉相承的。

　　父亲六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这也给了他宠爱女儿的充分理由。本来父亲有过一个女儿，听哥哥们说，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姐姐长得漂亮可爱，红红的脸蛋，雪白的皮肤，活泼好动，嘴巴特甜，父亲不论多忙，都要抱抱她亲亲她，万千宠爱似乎都是给她的。或许是她太乖巧可爱，天妒其怜，5岁时，一次天花，老天就带走了这位小天使。父亲为此大哭了一场，很久都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从此，他特别想再有个女儿，母亲告诉我说，四哥，五哥出生时，父亲急猴猴地进房第一件事就是掰开两腿看一眼，两次都是一脸的失望：“又是一个带把的。”

　　由于家庭负担实在太重，父母亲想过不再生养，最后还是拗不过有个女儿的强烈愿望，就有了我，听别人讲，看母亲的孕相该是女儿，父亲满心的欢喜，还为我取了个女儿名，所以很多初见我的人总是将我的名字与性别对不上号。我集万千期望于一身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是徒有其名。现在，家里六张男孩的嘴，得填多少东西呀!父母亲已是不堪家庭重负，好在舅舅结婚晚，姑妈没有孩子，几个哥哥就这样轮流寄养，帮衬我家真不少。母亲对父亲说，不要孩子了吧，父亲坚持着：男孩女孩，就最后一个吧。其实母亲也知道，父亲对拥有女儿的渴望，她自己何尝不是呢?或许一片诚心感动上苍，我的妹妹如期而至。出生那天是隆冬，呆在房间外面的父亲不知是冷还是紧张，不停地搓着双手，坐立不安，“哇”的一声大哭，传来接生婆兴奋的声音：“是个女儿!”父亲立刻冲进房间，掰开两腿，高兴得大笑起来：“是女儿，是个女儿!”转头对母亲说，“好了，这下就文(老家完的意思)了，清了。”妹妹就取名叫“文清”。没过多久，父亲就去公社卫生院做了绝育，那是我们闭塞的江西小山村里，男子的第一例结扎手术。

　　几十年后，我亦为人父，我们是双职工，女儿出生前，我就跟妻说，纵使只生一个，也希望是个女儿。天遂人愿，女儿如期而至，我终于是可以尽情的去宠着她了，十二年后，上天又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一个小天使降临在我家，这样，我泛滥着我的父爱，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溺着她们，伤着她俩。有时，连妻都说我，太宠着女儿了，会被你宠坏的。大女儿总是帮着我：哪里宠坏了?看看我们哪里有被宠坏吗?然后就是与妹妹一起过来一左一右抱着我的臂膀撒娇，此时，做父亲能不幸福吗?你会幸福得连骨头都化了!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父爱只有在女儿面前才可以淋漓尽致，才会泛滥成“灾”。

　　父亲如山，于我们几兄弟是大山的威严，妹妹的到来，高山才有涓涓细流柔成溪，流水柔情，日夜不息地绕着他的女儿流淌成湖。而今，我已然失去了大山的威严，却柔水成海，海里宠着一双女儿。

　　父亲离去了，变成了我的归来，这，就是爱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