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变老了（26）

　　你走出卧室，提着一袋垃圾，对站在全身镜前整理着装的父亲说，“爸，你等一下下楼的时候，帮我把这袋垃圾扔了，我放在门口了。”

　　他的双手提了提裤头，回答你，“嗯。”

　　你进了房间，微微掩着门，不久，听到父亲进卧室的走动声，的响动后，接着是他走到客厅的声音，再是门开的声音，最后是“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把音响的声音调高，整个卧室如同是一个小型的ktv，你不需要担心这会影响到父亲的作息，也不需要担心父亲会不习惯。

　　你出卧室倒杯水，却发现，门口的那袋垃圾，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门口旁。你忽然觉得害怕，父亲是不是越来越忘事了。

　　夜晚十点，父亲说睡前想要喝一杯枸杞茶，他拿起热水壶，去接了水，按下开关，热水壶“咕咕咕”的响声响彻客厅，他边看电视边等水开。

　　直到热水壶跳了闸，壶中的热水挣扎着翻腾了几下，他仍然坐在沙发上看他的剧。几分钟后，剧播完了，片尾曲响起来时，他走进厨房刷牙。他说，他习惯听着歌曲刷牙。

　　他出来关了电视，走回房间，每个动作、每个流程都像是预先安排好了似的，一切行云流水。但是他忘记了那壶烧开了的水，以及在杯子里躺着的枸杞。

　　出嫁了的大姐回来小住的那几天，父亲辅导读二年级的小外甥功课，外甥问他，“外公，滔滔不绝的滔字怎么写?”

　　他拿起笔，自信的说，“这样写。”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几笔，停顿了片刻，自言自语说，“好像不是这样的。这里是两横还是一横?”他拿起橡皮擦，擦掉，又写了几笔，不确定的说，“应该是这样吧。”

　　他喊我过去，“来，你看看，滔滔不绝的滔是不是这样写?”

　　我过去一看，父亲是写对了。可是，他当时的不确定，让我有点担心，原来，父亲已经开始忘字了。

　　你上学时，你的英语单词听写，总是会写少某个字母;语文要背诵的课文，你当时记住了，可书本一合上又忘了，总是记住了下一句忘了上一句。你觉得你的记性很差。

　　但你知道，你那时的记性不好和此时父亲的记性不好，是不同的。

　　一个甲子，可以见证新中国成立，到举办世界瞩目的北京奥运会，见证中国的崛起;可以由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成长到被一个垂髫称呼为外公，见证生命的轮回;也可以由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逐渐变成一位耳顺的年迈老人，被时间恩赐，也被时间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