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骂死王朗”一节看94版电视剧《三国演义》有多经典

　　94版电视剧《三国演义》里，诸葛亮“骂死王朗”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已经成为网络热梗，电视剧截图也成为常用表情包。近日重读《三国演义》，才发现小说里并没有这句话。

　　94版电视剧《三国演义》整体忠实于原著，但在不少情节上对原著进行了改编，其中一些超越了原著，“骂死王朗”的改编就是一个典型。

　　原著里是怎么描写这一段的呢？小说第九十三回“姜伯约归降孔明 武乡侯骂死王朗”里是这样写的——

朗曰：“久闻公之大名，今幸一会。公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无名之兵？”

孔明曰：“吾奉诏讨贼，何谓无名？”

朗曰：“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曩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横。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傕、汜继虐；袁术僭号于寿春，袁绍称雄于邺土；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吞徐郡：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世祖文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今公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乐，何乃强欲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耶？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孔明在车上大笑曰：“吾以为汉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论，岂期出此鄙言！吾有一言，诸军静听：昔日桓、灵之世，汉统陵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迁劫汉帝，残暴生灵。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吾素知汝所行：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愿食汝肉！今幸天意不绝炎汉，昭烈皇帝继统西川。吾今奉嗣君之旨，兴师讨贼。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天数耶！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共决胜负！”

　　从这段来看，感觉有三个欠缺的地方：第一，回合太少，诸葛亮和王朗每人就说了2次话，而且第一次每人只有一句；第二，诸葛亮最后的一段话，第一部分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第二部分说王朗的品行，感觉两部分之间有些割裂，不够连贯；第三，也是最大的问题，诸葛亮最后的一段话不够“有劲儿”，我感觉没到能骂死人的地步。

　　电视剧的改编基本按照原著的意思，但增加了一些细节，这样就很好地解决了上面的三个问题。

　　一是增加了回合数。王朗上来先问“来者可是诸葛孔明”，诸葛亮拱手答曰“正是”；当王朗说到“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时，给诸葛亮增加了一句台词“曹贼篡汉，霸占中原，何称有德之人”；当诸葛亮说到“罪恶深重，天地不容时”，给王朗增加了一句“诸葛村夫，你敢……”；诸葛亮骂王朗的过程中，王朗还几次“我…我…我…”的说不出话。这样就从原著的两个回合，增加到了六七个回合（也就是王朗和诸葛亮每人发言了六七次）。

　　二是诸葛亮说的最后一段话，两部分之间更加连贯。电视剧在“以致社稷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后面，加了一句“值此国难之际，王司徒又有何作为”，然后自然引出对王朗生平的介绍，真的妙！

　　三是最后增加了一段更“有劲儿”的话。在“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汉朝二十四代先帝”后，将“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共决胜负”换成了这句：“二臣贼子，你枉活七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助曹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句话将对王朗声讨的力度继续加大，所以才能把人“骂死”。

　　94版《三国演义》的改编真的经典，类似这样超越原著的例子还有不少，比如“舌战群儒”一节也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词人说“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化用一下王国维的话评价编剧和导演：拍电视剧，不如小说原著者为多，然未始不能超越原著，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可惜这样的编剧和导演貌似日渐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