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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从做一个好的听众开始

  母亲打电话给我,聊她最近的生活,谈她的心事。

  这是今年第一次,她对我敞开心扉。隔着电话,我静静地听着她倾诉,心情一点一点地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

  也许是外公的对她的教育缺少“逢人只说三分话”这一课,母亲的习惯一直不是很好,她喜欢跟人聊天,不只是说三分话,而是将自己的十分百分都掏给人。从店里到家里不到五百米的路程,她往往要走一个小时,即使没遇见熟人,以她的性格“碰到一个石头都能聊上大半天”。从小到大,我最受不了的也是她这一点。

  她要强,喜欢跟人比较。家庭条件要跟人比,孩子的学习要跟人比,老公的态度也要跟人比,完全受不了别人比她强。有这样的心理,即使在她和父亲的事业到达顶峰的时候,我们每一个家庭成员的私隐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拿来跟人显摆的谈资而已。因为一切顺利,所以看不到即将到来的风暴。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怜悯,有一天,她会需要被人保护,更意会不到作为母亲,作为妻子,她需要付出必要的努力来捍卫家人。

  我一直在反省一点——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人往往忽视道德的底线。

  在外人看来,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做事干练,绝不低头。但在我的眼里她的精神世界很脆弱,简直是不堪一击。

  生意受挫,家庭危机,我和哥哥的叛逆……这些因素组合成了母亲的中年危机,一环连一环,最终演变成了她人生的八卦阵,将她拽入迷局。

  如果母亲能换一种态度对待我们,换一种态度对待生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生意受挫,完全可以重头再来,她应该激发父亲的斗志,而不是在他最需要鼓励与支持的时候处处打压;如果能更真诚的对待自己的感情,更直接的面对自己的命运——在一起就好好的生活,不愿好好生活,也绝不相互折磨;至于对待儿女,其实只要坚持一个底线就已经足够——儿孙自有儿孙福。

  母亲信佛。同很多底层老百姓对佛教的误读一样,她并没有领会什么宗教的宗旨与教义,而只是靠从小耳濡目染、道听途说得来的一些神说故事简单的理解——烧烧香,拜拜佛,心诚则灵。拜佛是为了求取佛祖保佑,祈求家宅安宁,诸事顺利,富贵平安。对她而言,所谓信仰,也不过是“拜哪个菩萨比较灵验”的问题。顺利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祖先显灵,菩萨厚爱。不顺利的时候,她选择了更加虔诚的期待“天上的、地下的能再次显灵”。当母亲跟菩萨对话的时候,她的摸样像极了等待安抚的小孩,而我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时刻顿悟到了她内心的孤独与无望。

  因为不甘,她选择了无休止的抱怨和依赖。抱怨人,依赖神。

  最后,她将自己完全变成了一座广播站,逢人就说自己的遭遇。生活中细微的不足也被她添油加醋的炒成一锅,总是难让她如意的我们渐渐变成了她的阴影。随着唾沫飞散,这些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重,慢慢爬上她的脊梁压得她喘不过来。与此同时,在她的高压之下,父亲和我们像套中人一样学会了用厚实的包装保护自己,要堵住耳朵才能正常的呼吸。我们学会了选择性失聪,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我一直疑惑为什么母亲喜欢将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的分享与人,难道活给别人看远比自己活得舒服更重要?是的,我一直无法理解,更无法消解。

  在母亲看来,我一直叛逆。

  多年来,我像母亲渴望扭转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一样,极度渴望扭转母亲的种种是非观念。

  所以,我是母亲永远的敌人,母亲是我心底永远的痛。她太想改变我,我也太期待她转变。母女间的对峙变成了生活中的常态,渐渐地,彼此都失去了和对方对话的欲望与勇气。

  祥林嫂如果不向人重复诉说自己悲惨的遭遇就没法继续第二天的生活,因为不被理解的孤独感远比悲剧本身更折磨她的内心——现在我也是这样理解我的母亲。通过与人对话寻求慰藉,这是她应对自己困境的方式。她在家庭中一贯强势,对我们她习惯了要求和批评。但在骨子里,她依然是个弱质女子,需要被温暖,被照顾,被理解,被呵护,她像依赖虚无的神一样依赖她的听众——哪怕收获的只是同情。

  是的,我在批评母亲不愿意理解我们的同时,从来没有深刻的理解过我的母亲。

  对她来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听众。

  电话那边,母亲又开始埋怨。我静静地听着,告诉自己:不要要求你的母亲做到一百分,不要要求她每一句话都打动你的心,听,每一个字其实都来自她的心!

  亲人间的爱,不应该包含是非对错。血缘凝结成的爱,是包容,是全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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