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切尔托普哈诺夫的末路(6)

  犹太人已经连哼哼也哼不了啦;他那铁青的脸上惶恐的表情也消失了。两只手直挺挺地耷拉下来,他那被切尔托普哈诺夫猛烈摇晃的整个身子如芦苇似的前后摆动着。

  “钱我会给你的,我会全数给你的,一文也不会少,”切尔托普哈诺夫喊道,“要是你现在不马上告诉我,我就要掐死你,像掐死一只小鸡那样……”

  “您已经掐死他了,老爷。”小厮佩尔菲什卡平和地提醒说。

  切尔托普哈诺夫此时才清醒过来。

  他放开了犹太人的脖子;犹太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切尔托普哈诺夫扶起他来,让他坐在凳子上,往他喉咙里灌了一杯酒,使他恢复知觉。待他恢复知觉后,就跟他谈起话来。

  原来犹太人对马列克·阿杰尔被盗一事一无所知。再说,这马是他专为“最尊敬的潘捷莱·叶列梅伊奇”搞来的,为何又要把它偷走呢?

  随后切尔托普哈诺夫领他到马厩里看看。

  他俩察看了马栏、饲料槽、门锁、翻了翻干草、麦秸,然后又来到院子里;切尔托普哈诺夫指给犹太人看了篱笆旁的马蹄印——突然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等等!”他喊道,“这匹马你是在哪儿买的?”

  “在小阿尔汉格尔县的韦尔霍先马市上买的。”犹太人回答说。

  “向什么人买的?”

  “向一个哥萨克买的。”

  “等等,那个哥萨克是年轻的或是年老的?”

  “中年岁数,算中年人。”

  “那人怎么样?模样怎么样,没准是个狡猾的骗子吧?”

  “没准系(是)个骗子,旦(大)人。”

  “那骗子他对你是怎么说的,他早就有了这匹马?”

  “记得他说过,他早就有了这匹马。”

  “这就是了,别的人偷不了,只有他能偷!你想想看,喂,你上这儿来……你叫什么呀?”

  犹太人抖擞一下,抬起那双乌黑的小眼睛瞧了瞧切尔托普哈诺夫。

  “您问我叫什么名字?”

  “嗯,是的,你叫什么?”

  “莫舍尔·莱巴。”

  “喂,莱巴,我的朋友,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看,除了旧主人,还有谁能把马列克·阿杰尔搞到手呢!只有他才能给它上鞍,套嚼环,脱下马衣——那马衣就扔在干草堆上呢!……简直就像在家里干的那样!若不是主人,任何别人不被马列克·阿杰尔踩死才怪呢!它会拼命叫喊,把全村都惊动的!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说得对,说得对,旦(大)人……”

  “这样看来,应该首先找到那个哥萨克!”

  “可系(是)怎么找得到他呢,旦(大)人?我总共只见过他一回,怎么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他姓甚名谁?哎呀呀,不好办呀!”犹太人说,苦恼地摇动他那长鬓发。

  “莱巴!”切尔托普哈诺夫突然喊道,“莱巴,看看我!要知道我已失去理性,不能自控了……要是你不帮帮我,我就要自尽!”

  “可系(是)我怎么能……”

  “跟我一块儿去找那个贼!”

  “可系(是)咱们上哪儿去找呀?”

  “到集市上,到大路上小道上,到盗马贼出没的地方,到城里,到乡下,到村庄——哪怕找遍天涯海角!钱嘛你不用担心:老弟,我得到了一笔遗产!即使花尽最后一分钱,我也要找到我那朋友!那个哥萨克,那个坏蛋,是逃不脱咱们的手心!他跑到哪儿,咱们就追到哪儿!他入地,咱们也入地!他跑到魔鬼那儿,咱们就追到魔王那儿!”

  “干吗到魔王那儿,”犹太人说,“不到魔王那儿也行嘛。”

  “莱巴!”切尔托普哈诺夫接着说,“莱巴,你虽然是一个犹太人,你的信仰不好,可你的心灵比有的基督徒还好!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人去不行,我一个人会把事办砸了。我性子太急,而你有头脑,非常好使的头脑!你们那种族就是这样的:不用学,就什么都会!你也许会怀疑,心里想,他哪儿来的钱呢?那就到我房里去,我把所有的钱给你看一看。你把那些钱都拿去,连我脖子上的十字架也拿去——只要把马列克·阿杰尔给我找回来,找回来,找回来!”

  切尔托普哈诺夫像打摆子似的哆哆嗦嗦,脸上大汗淋漓,与眼泪混到一起,消失在他的小胡子里。他紧握着莱巴的手,恳求他,差点儿去吻他……他真像发狂了。犹太人本来是不想答应的,想说明自己无论如何离不开,因为他还有事……那有什么用!切尔托普哈诺夫什么都不想听。无可奈何,倒霉的莱巴只好答应。

  第二天,切尔托普哈诺夫和莱巴一起驾着一辆农用马车从别索诺沃村出发了。犹太人的样子有些尴尬,一只手扶着车栏,整个衰弱的身躯在摇摇晃晃的座位上颠簸着;另一只手揣在怀里,那儿搁着用报纸包好的一沓钞票;切尔托普哈诺夫像个木偶似的坐着,只是用眼睛向四处打量着,用整个胸膛呼吸着;腰里别着一把短剑。

  “哼,那偷马的坏蛋,现在你可得当心!”车子驶上大道时,他这样嘟哝说。

  他把家托付给小厮佩尔菲什卡和一个厨娘照管,那厨娘是一个耳聋的老婆子,他是出于怜悯才收留她的。

  “我要骑着马列克·阿杰尔回来,”临别之际他向他们喊道,“否则就永远不回来!”

  “你干脆就嫁给我算了!”佩尔菲什卡用胳膊肘碰了碰厨娘,“反正咱们是等不到老爷回来的,不那样咱们会寂寞死的!”

  九

  
过去了一年……整整的一年,潘捷莱·叶列梅伊奇音信杳然。那老厨娘死了;佩尔菲什卡准备抛下这个家,到城里去,他有一个堂兄弟在理发师那里当学徒,是那个堂兄弟一再叫他去的。突然传来消息,说主人要回来了。教区的执事收到了潘捷莱·叶列梅伊奇的亲笔信,他在信中告诉执事,说自己就要回别索诺沃村,请执事预先通知仆人做好应有的准备来迎接他。佩尔菲什卡对这句话的理解是,要他把灰尘稍稍打扫一下,并不很相信这消息是确实的;然而几天之后,潘捷莱·叶列梅伊奇本人骑着马列克·阿杰尔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佩尔菲什卡才不得不相信执事的话是真的。

  佩尔菲什卡向主人奔去,抓住马镫,想扶主人下马;可是主人自己已跳下了马,以胜利者的目光扫了一下周围,高声地说:“我说过,我会找到马列克·阿杰尔的,结果就找到了,让仇人和命运干瞪眼去吧!”佩尔菲什卡前去吻他的手,切尔托普哈诺夫却没有理会仆人的那份心意。他拉着缰绳,牵着马列克·阿杰尔大步朝马厩走去了。佩尔菲什卡仔细瞧了瞧主人,感到担心起来:“唉,这一年来他瘦多了,也老多了,脸色多么严厉可怕呀!”潘捷莱·叶列梅伊奇似乎是应该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他的确是很高兴的……可是佩尔菲什卡仍然感到担心,甚至感到害怕。切尔托普哈诺夫把马安置在它原来的马栏里,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后部,说:“好了,你又回家了!以后得当心呀……”当天他就从免除赋役的贫苦农人中雇来一名可靠的看守人;他在自己家里安顿下来,照原先那样过起日子来……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