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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第二十二章)(4)



  “您也没错儿,他是您丈夫,不救他救谁?干吗老责备自己?”

  左右看了一眼,阴森森的花园怪怕人的,冰儿往前偎了一步:“咱们快回去吧,怪吓人的!”

  春若水哼了一声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去去就来,记着,有人问我,就说我睡了,任谁也不见,知道吧?”

  冰儿吓了一跳,却也不敢不依,一个劲儿地只是点着头,还想多问几句,春若水却已闪身暗处去了。

  春若水脑子里仍是惦记着那个紫衣少女,不知此刻羁押哪里,方才不便多问,这才抽身打探。

  王府地方过大,虽不曾各处走走,马管事却已给她说了一个大概,脑子里还有些印象。

  穿过了这片院落,即来到了先前湖泊所在,老远的即看见那里璀璨刺眼的灯光,不用说高煦仍没舍得离开,犹自饮酒作乐,耳边上尚能听见隐隐传来的乐声。这般的奢华,忘情欢乐,春若水打心眼儿里恨恶。

  望着灯光所在的“飞燕朝水阁”,她怅怅地吸了一口长气儿,自忖着这便是帝王人家的享乐了,自己却宁可作一个遨游山川的平凡人家,而不屑就此。

  一霎间,她却仿佛变作了一个局外人,有“隔雾观花”的感觉。脑子里不自禁地却又憧憬着那一夕雪山之夜,炉火、孤灯、心上人,三者所交织成的一幅绝妙图画,那情景早已刻骨铭心,深铸心底,这一生也将无以忘怀了。

  这只是极短暂一霎间的遐想,紧接着她又回复到了现实。近日以来,她常常会有此类似的感触,哪怕是瞬间的空档,她都会作此遐思,自然,接下来的现实也就不由得令她感伤惆怅。

  眼前可不是她感伤的时候,她得尽快打探出那个紫衣少女羁押之处,却不容旁人发觉。

  穿过了一片假山,即见一行灯光,向着侧面甬道行进,正是先时失手被擒的紫衣少女,四名侍卫左右前后死死看住,加上一身沉重的手铐脚镣,真个是插翅难飞。

  春若水转了几个地方,借助于眼前花树掩饰,乃自看清了他们的去处,敢情往前院去了。

  前院人杂得很,除了王府一干侍卫之外,还有大批清客,如果贸然跟进去,保不住不被他们发现,以自己身分。可就不大相当。好在既已察知她押身前院,便不愁找她不着,眼前只好等等再说。

  原来她自见紫衣少女之初,即对她心生同情,更以一时莫名其妙的对高煦施以援手,坏了她的大事,此时想来,不无遗憾。至于何以自己会突然对高煦加以援手?这个关键问题,她自己也不能作答,正是为了这样,她才决计要对这个紫衣少女加以援手,救她出困。

  心里这么盘算着,脚下已回到了紫藤阁,想是冰儿事先已代她作好了掩饰工作,几个女侍婆子都不曾警觉,悄然回到了自己住处。

  蝴蝶粉贝双灯,静静地燃着。沁着淡淡一片粉红光色,宽敞的睡房,布置得可真雅致,尤其是临窗外的一溜菊花盆景,衬着轻轻挽起,薄如蝉翼的纱幔,整个卧房显现着一派高洁清雅,任何人在第一眼接触它的时候,都会为此清幽深深吸引住。

  那一片琉璃画屏之后,平置着时下尚不多见的长圆形珊瑚宝榻,这是上次从南洋回来的郑和特使特地孝敬汉王的。高煦一直没舍得用,碰着了春若水这个大美人儿,正好派上用场。

  整个宝榻俱是上好粉色珊瑚精工打磨雕制,衬着锦褥缎被,和一抹同色的纱帷,真是华丽极了,一点也不俗气,只是雅致,富丽堂皇的那种雅致。

  春若水默默地走过去,把身上一件镂花紫萝宫纱长衣褪下,只着里面的短衫,露着羊脂玉般的一双胳臂,懒洋洋地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才发觉侧面窗户竟是忘了关上,呼呼的风直灌进来,引得大幅纱幔云也似地飘动不已,一时间整个卧房俱己动荡。

  这阵风来得太突然,蝴蝶贝灯立时熄灭了一盏,春若水慌不迭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再回过头来时,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啊!”

  好生生地,这房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绿衣少女,长身玉立,细腰丰臀,挑着一双煞是任性的眉毛,眼睛里的光,直似有慑人之势,似笑又嗔地向春若水注视着,表情里透着无限悬疑。

  这张脸一经与春若水接触,立时唤起了她清晰的记忆,“哦,沈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还记得我?”绿衣少女那双大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淡淡地笑了笑:“倒是我差一点认不出你来了……贵妃娘娘,我可以坐下么?”

  来人正是那夜雪山邂逅,与君无忌比剑而离的沈瑶仙,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她。春若水惊喜之下,却有说不出的感触,特别是对方这一句“贵妃娘娘”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蓦地,她脸上罩起了一片青雾,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沈瑶仙自然也觉察出来了,“怎么,不高兴了?难道我说错了?”

  眼睛四下里一瞟:“这里不是汉王朱高煦的王府?你不是他的贵妃?”

  春若水缓缓回过脸来,想顶撞她一句,偏偏无言以对,心里一阵子难受,差一点连眼泪也淌了出来

  沈瑶仙见状,竟似不忍地微微一笑道:

  “我只是一时逗着你玩的,千万别介意,你的事,我这次出来都打听清楚了,其实……”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过去在凉州我早就听过这个传闻,只当它是假的,老实说,有一阵子心里还真怀疑过,直到雪山那一夜之后,才打消了,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你竟然真的嫁给了他,可真太让我吃惊了!”

  春若水总算把心里的一阵子别扭劲儿强压了下去,望着她作了个苦笑,随即站起来说:

  “能看见你真好,这是从哪里来?累了吧,先喝口茶吧!”过去在冰壶里倒了一碗凉茶,双手端过去。

  沈瑶仙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她点点头:“真太叫我吃惊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就算是他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可也……”

  春若水摇摇头说:“这件事就别再提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两行情泪,由不住夺眶而出,扑簌簌淌了满脸。

  沈瑶仙呆了一呆,才自觉出了自己的失言,好生过意不去,点点头说:“对不起,我说错了话,我不说了。”

  春若水低头看了一下身上,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能这个样子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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