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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相思,一寸疼痛

  活着,便是要历经岁月的沧桑,渐或磨平世间的沟壑,却抚不平我内心的悲凉。一念相思,一寸疼痛,裸露在时光下,渗出一抹嫣红的惦念和怀想。

  ——题记

一念相思,一寸疼痛

  ◎柠檬花下

  三月,阳光温热,柔软得如绸缎上的锦绣时光。人面桃花灿然,岁月这般静好,您却走了。时过境迁,故人难见。梨花香呵心却感伤,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柠檬花下相思未央。

  二十九日凌晨三点,您走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相信。此时,我的眼泪沾湿了枕头,睡不了,天一亮就回家,见您最后的一面吧,疼……

  哭红了眼,声音在黑暗里抽离沙哑,静静等候黎明的到来。

  早晨,寒凉袭来,我的心苍茫空尽,潦倒着荒原一路蔓延,像索然之冬飘落晶莹眼泪的雪花凝落于我的眼角和手心……

  踏上汽车,寻找回家的路,我呆呆地望着风景嫣然的季节,心突然漏掉了半截。

  我只是希望,您是在和我们开开玩笑,等您睡一觉就起来,伸着双手,呼吸着新鲜空气,轻轻唤着家里的孩子们。

  可是,在我归时的途中,证实了您走了。我才发现您离我们越来越远,坐在车位上,一直哭一直掉眼泪。

  沿途的花花草草在阳光下,如此的美丽。但我,却不知道如何去丈量我和您的距离,您闭眼的那一瞬间,我们都只是在梦中。

  无法守着您最后的灵魂抽离,我们只有任凭眼泪坠落。

  您,真的走了。此刻您是否在等待归来的孩子们?

  随着汽车的颠簸,我的记忆开始充血。

  最后的一个电话,是我嘱咐您和爷爷多买点盐放在家里。一个电话竟然成了生与死的别离。您问我,枚子,何时回来看看奶奶啊。我说,五一大假,您老的八十大寿就回来,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奶奶。

  您只说了一句,好,记得早点回来。

  只是没有想到,回来便是要送你最后一程。这是多讽刺的场面。

  推开车窗,我的视线里犹如散落了一路的火纸,在风驰下,竟翩缱成黄色的蝶,无力地低垂着。它们是护送您回家的证明么?是您回家落下的寂寞痕迹么?

  心骤然抽搐,泪早已崩溃。

  平坦的公路,客车飞奔疾驰而过,我离家越来越近了。路过您和爷爷住的街头那房子,木木地凝视那一扇门,我渴望您静候在那扇门口,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阴,安然听着我们唤您一声奶奶。可是,今天,那道门紧闭着,我知道您回了乡下的老屋。

  从桥头下车,这短短的几百米,我竟然像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您越来越远了,我该怎样测量这种距离?

  脚步慢慢地挪动,提着相思的口袋,站在浅念起风的渡口。仿若此时,反反复复的听着那一曲您曾深爱的京剧,也不过只剩余了一些依稀相似的聒噪;仿若此时,您低首看着手中的青花茶杯,纹路依然分明,只是往日钟爱的柠檬茶已换成了深褐色的苦丁茶……刹那恍惚,突然不认识了这里是哪?

  我看着叔伯们头上一抹白色,便惊寒得抽离,含着眼泪,搁下行李,扑通跪拜在您的面前。您依旧那般慈祥,那般和蔼,紧皱的眉头该是疼痛的煎熬。您静静地躺在寒凉的冰棺里,花白的发间微微升起白色的水雾,双手双脚无力地垂落着。他们怕你冷,为您盖上厚厚的被子,足足六床被子,也权当是六个子女为您捂热归去的路。

  两只木质的拐杖,跟随着您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它被您摩擦得光洁透亮。老伙计斜斜歪歪地靠在您的身边。

  爸爸说,您在闭眼的那一刹那,双手吃力地指着的就是它,我知道您舍不得它,更是想回家,人都想落叶归根。可是年幼的堂弟城,哪懂您的心,让您死不瞑目。

  在爸爸的坚持下,把您安放在家里新修的三层楼房里,您说过,您想回老家住一下新房。

  我默默地流着眼泪,褪下了花红柳绿,穿起了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手臂带上写有挽的袖肩,头上裹着三尺白绫,拖延着长长的思念。香烛弥漫着清晰可见的袅绕,缠绕在梦靥边缘;唢呐吹响着生命的终结,丧鼓锣儿敲击着沉重的步履,安送逝者的灵魂;哭丧歌人低沉平仄的语调抚慰逝者飘散的神聚。我们作为晚辈唯一能做的是默念,在夜深宁静的上空,盘旋着思量与追悼,凝结着厚实的眷恋与不舍……

  叔伯们整理着您的遗物,在几本破旧的书里,夹着厚厚一叠人民币。隔几页放一沓,足足存了八千一百块钱。基本是按照家里六个子女一人一千,老伴一千,每个孙辈一百的发财钱。

  虽然,这些钱并不多,但是,对于省吃俭用的您来讲,是个巨大的数字。因为,这是您做卖一双双布鞋换来的。

  望着这些钱,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哭着,为您滴血。

  翻开箱子,看见几包鞋子,写着我们四个孙女的小名。这是您为我们准备的婚嫁布鞋。一人二十多双,您知道我们的母亲不会做,而我们已经到了快出嫁的年龄。

  您说过,从前女子出嫁,母亲都要提前给女儿准备婚嫁布鞋,祝愿女儿婚姻步步生辉,平安喜乐。您代替我们四个孙女的妈妈为我们准备了。

  而,堂叔表叔们也抹着眼泪,说您也给每家的侄儿侄媳一人做了一双布鞋。手抚摸着灯草绒的脚面,很是暖和。

  突然,我的眼前呈现出您戴着老花镜,在晨光微弱的门口,安然坐着,捻一根白色的线,使劲扎进鞋底里,密密细细的针脚,是岁月的镌刻,是爱的雕饰。

  每年,我们六个家庭都会收到您为我们所有人做的布鞋。只是我们当中的有些人,爱慕了虚荣,蹬起了皮鞋,把布鞋压了箱底。

  收起所有的遗物,我们齐刷刷地跪在灵前,磕破了额头,在您的面前尽最后一份孝,陪您走过尘世里的最后十五天。

  风微凉,夜未央,孤灯烁,把思量。在每天的油灯燃烧下,我们铺着谷草,铺着被褥,安静地睡着您的身边。

  夜,很凉,哭丧歌人的音律响彻在四月烟雨中,几多凄凉,几多伤感。哭了,累了,倒了,病了,伤了。

  我们为您渐宽衣带不悔,我们为您消得人憔悴。

  在短暂的十几天里,我们全家二十五口人,一点荤油都不沾,瘦了脸颊,瘦了相思。有人说月亮弯的时候,思念也弯;月亮圆的时候,思念也圆。那半个月,月亮也病了,瘦成一弯眉。

  下葬那一天,看着片片白幡在那光秃脊梁上又添荒凉的坟前立着,纠结着,默哀着;声声鞭炮停驻归人脚步,沉重着,无奈着;袅袅轻烟点燃亲人缕缕相思,飘散着,哀叹着。山坡上,自家的柠檬花,散漫着沁入心脾的花香,随风撒落在奶奶的坟前,白色的花蕊,挂着一个个青色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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