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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内篇-大宗师,应帝王(原文+注解+今译)(2)

应帝王

【题解】
《应帝王》是《庄子》内篇中的最后一篇,它表达了庄子的为政思想。庄子对宇宙万物的认识基于“道”,他认为整个宇宙万物是浑一的,因此也就无所谓分别和不同,世间的一切变化也都出于自然,人为的因素都是外在的、附加的。基于此,庄子的政治主张就是以不治为治,无为而治便是本篇的中心。什么样的人“应”成为“帝王”呢?那就是能够听任自然、顺乎民情、行不言之教的人。
全篇大体分为七个部分。第一部分至“而未始入于非人”,借蒲衣子之口说出理想的为政者,听任人之所为,从不堕入物我两分的困境。第二部分至“而曾二虫之无知”,指出制定各种行为规范乃是一种欺骗,为政者无须多事,倘要强人所难就像“涉海凿河”,“使蚊负山”一样。第三部分至“而天下治矣”,进一步倡导无为而治,即“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的主张。第四部分至“而游于无有者也”,提出所谓“明王”之治,即“使物自喜”、“化贷万物”的无为之治。第五部分至“一以是终”,叙述神巫给得道的壶子看相的故事,说明只有“虚”而“藏”才能不为人所测,含蓄地指出为政也得虚己而顺应。第六部分至“故能胜物而不伤”,强调为政清明,应像镜子那样,来者就照,去者不留,“胜物”而又“不伤”。余下为第七部分,叙述浑沌受人为伤害失去本真而死去的故事,
寓指有为之政祸害无穷。全篇以这七个故事,寓托了他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

【原文】
齧缺问于王倪①,四问而四不知。齧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②。
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③。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④,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⑤。泰氏,其卧徐徐⑥,其觉于于⑦,一以己为马⑧,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⑨,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注释】
①齧(niè)缺、王倪:人名。
②蒲衣子:人名,传说中的古代贤人。
③有虞氏:即虞舜。泰氏:旧注指太昊(hào),即伏羲氏。
④要(yāo):交结:这里含有笼络的意思。
⑤非人:颇费解,旧注也多迂阔。这里似指物我之分两忘,“入于非人”大意是进入到外物与自我相分的境地。庄子认为,从根本上讲外物与自我统一为一体而无所分别,伏羲氏能无为而治,“知情信”,“德甚真”,因而从不曾进入物我两分的困境,“以己为马”、“以己为牛”也听之任之。
⑥徐徐:宽缓安闲的样子。
⑦于于:悠游自得的样子。
⑧一:或。一说讲作“竟”,亦可通。
⑨情:真实,实在。
【译文】
齧缺向王倪求教,四次提问王倪四次都不能作答。齧缺于是跳了起来高兴极了,去到蒲衣子处把上述情况告诉给他。
蒲衣子说:“你如今知道了这种情况吗?虞舜比不上伏羲氏。虞舜他心怀仁义以笼络人心,获得了百姓的拥戴,不过他还是不曾超脱出人为的物我两分的困境。伏羲氏他睡卧时宽缓安适,他觉醒时悠游自得;他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马,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牛;他的才思实在真实无伪,他的德行确实纯真可信,而且从不曾涉入物我两分的困境。”

【原文】
肩吾①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②?”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③,人孰敢不听而化诸④?”
狂接舆曰:“是欺德也⑤;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蚉负山也⑥。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⑦?正而后行⑧,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⑨,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⑩,而曾二虫之无知(11)!”
【注释】
①肩吾:人名。接舆:楚国隐士陆通的字。
②日中始:庄子假托的又一寓言人物,为肩吾的老师。一说其人当为“中始”,“日”是一时间词,往昔的意思。
③以已出:用自己的意志来推行。义:仪,法。“经式”、“仪度”这里都指法度。
④化诸:随之变化呢。
⑤欺德:欺诳的做法。
⑥蚉:“蚊”字的异体。
⑦治外:治理外表。庄子认为推行法度,只能治理社会的外在表象。
⑧正:指顺应本性。行:指推行教化。
⑨矰(zēng):系有丝绳用来弋射的短箭。弋(yì):用丝绳系在箭上射飞鸟。
⑩鼷(xī)鼠:小鼠。神丘:社坛。熏凿:指用烟熏洞,用铲掘地。
(11)曾:竟。
【译文】
肩吾拜会隐士接舆。接舆说:“往日你的老师日中始用什么来教导你?”肩吾说:“他告诉我,做国君的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意志来推行法度,人们谁敢不听从而随之变化呢?”
接舆说:“这是欺诳的做法,那样治理天下,就好像徒步下海开凿河道,让蚊虫背负大山一样。圣人治理天下,难道去治理社会外在的表象吗?他们顺应本性而后感化他人,听任人们之所能罢了。鸟儿尚且懂得高飞躲避弓箭的伤害,老鼠尚且知道深藏于神坛之下的洞穴逃避熏烟凿地的祸患,而你竟然连这两种小动物本能地顺应环境也不了解!”

【原文】
天根游于殷阳①,至蓼水之上②,适遭无名人而问焉③,曰:“请问为天下④。”无名人曰:“去⑤!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⑥!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⑦,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⑧,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⑨,以处圹埌之野⑩。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11)?”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12),合气于漠(13),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注释】
①天根:虚构的人名。殷:山名。“殷阳”即殷山的南面。
②蓼(liǎo)水:水名。
③遭:逢,遇上。无名人:杜撰的人名。
④为:这里是治理的意思。
⑤去:离开、走开,这里有呵斥、不屑多言之意。
⑥豫:悦,愉快。一说讲作“厌”。
⑦人:偶。“为人”即结为伴侣。
⑧莽眇(miǎo)之鸟:状如飞鸟的清虚之气。
⑨无何有之乡:什么都不存在的地方。
⑩圹(kuàng)埌(làng):无边无际的样子。
(11)帠:字书未录此字,旧注读yì,疑为“臬”字之误。“臬”当是“寱”的借字,说梦话的意思,无名人认为天根的问话象是梦呓。
(12)淡:这里指听任自然,保持本性而无所饰的心境。
(13)漠:这里指清静无为,居处漠然。
【译文】
天根闲游殷山的南面,来到蓼水河边,正巧遇上无名人而向他求教,说:“请问治理天下之事。”无名人说:“走开,你这个见识浅薄的人,怎么一张口就让人不愉快!我正打算跟造物者结成伴侣,厌烦时便又乘坐那状如飞鸟的清虚之气,超脱于‘六极’之外,而生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地方,居处于旷达无垠的环境。你又怎么能用梦呓般的所谓治理天下的话语来撼动我的心思呢?”天根又再次提问。无名人说:“你应处于保持本性、无所修饰的心境,交合形气于清静无为的方域,顺应事物的自然而没有半点儿个人的偏私,天下也就得到治理。”

【原文】
阳子居见老聃①,曰:“有人于此,向疾强梁②,物彻疏明③,学道不勌④。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⑤,劳形怵心者也⑥。且也虎豹之文来田⑦,猨狙之便执斄之狗来藉⑧。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⑨:“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⑩,化贷万物而民弗恃(11);有莫举名(12),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
【注释】
①阳子居:旧注指阳朱,战国时代倡导为我主义的哲学家。
②向(嚮):通作“(响)(響)”,回声。“向疾”就是像回声那样迅疾敏捷。强梁:强干果决。这一句是说遇事果决,行动极快。
③彻:洞彻。疏明:通达明敏。
④勌(juàn):“倦”字的异体。
⑤胥:通作“谞”(xǔ),智慧的意思,这里指具有一定才智的小官吏。易:改,这里指供职办事。系:系累。
⑥劳形:使身体劳苦。怵(chù)心:心里感到恐惧、害怕。
⑦文:纹,这里指具有纹饰的皮毛。來:使……来,这个意义后代又写作“徕”。田:打猎,这个意义后代写作“畋”。“来田”就是招徕打猎人的围捕。
⑧猨(yuán)狙(jū):猕猴。便:便捷。?(lǐ):狐狸;“执?”就是迅猛地捕捉狐狸。藉:用绳索拘系;“来藉”就是招致绳索的拘缚。
⑨蹴(cù)然:惊惶不安而面容改变的样子。
⑩自己:出自自己。
(11)化:教化。贷:推卸,施及。恃:依赖。
(12)举:称述。
【译文】
阳子居拜见老聃,说:“倘若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他办事迅疾敏捷、强干果决,对待事物洞察准确、了解透彻,学‘道’专心勤奋从不厌怠。象这样的人,可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老聃说:“这样的人在圣人看来,只不过就像聪明的小吏供职办事时为技能所拘系、劳苦身躯担惊受怕的情况。况且虎豹因为毛色美丽而招来众多猎人的围捕,猕猴因为跳跃敏捷、狗因为捕物迅猛而招致绳索的拘缚。象这样的动物,也可以拿来跟圣哲之王相比而并列吗?”阳子居听了这番话脸色顿改,不安地说:“冒昧地请教圣哲之王怎么治理天下。”老聃说:“圣哲之王治理天下,功绩普盖天下却又像什么也不曾出自自己的努力,教化施及万物而百姓却不觉得有所依赖;功德无量没有什么办法称述赞美,使万事万物各居其所而欣然自得;立足于高深莫测的神妙之境,而生活在什么也不存在的世界里。”

【原文】
郑有神巫曰季咸①,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②,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③,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④,未既其实⑤,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⑥!而以道与世亢⑦,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
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⑧!吾见怪焉,见湿灰焉⑨。”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⑩,萌乎不震不正(11)。是殆见吾杜德机也(12)。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13),全然有生矣(14)!吾见其杜权矣(15)。”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16),名实不入(17),而机发于踵(18)。是殆见吾善者机也(19)。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20),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太冲莫胜(21)。是殆见吾衡气机也(22)。鲵桓之审为渊(23),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24)。尝又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25)。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26),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27)。吾与之虚而委蛇(28),不知其谁何(29),因以为弟靡(30),因以为波流(31),故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32),三年不出。为其妻爨(33),食豕如食人(34)。于事无与亲(35),雕琢复朴(36),块然独以其形立(37)。纷而封哉(38),一以是终(39)。
【注释】
①巫:占卜识相的人,“神”指其预卜十分灵验。
②期:预卜的时期。
③列子:即列御寇,郑国人。下句之壶子,传说是列子的老师。心醉:这里指内心折服。
④既:尽,全。文:纹饰,外在的东西。
⑤实:本质,与上句之“文”相对。
⑥卵:用如动词,产卵的意思。
⑦道:这里是指前面所述“既其文”的道,而非真正的道。亢:通作“抗”,匹敌、对付的意思。
⑧旬:十日。“不以旬数”即不能用十天来计数,言外之意是说活不了十天了。
⑨湿灰:用于描写神情,与上句之怪异描写形色相对应。死灰犹可复燃,而水湿之灰已无复燃之可能,喻指必死无疑。
⑩乡(嫏):通作“向”,过去、先前的意思。地文:大地上的纹理,即大地上山川湖海等表征。大地是寂然不动的,这里喻指寂然不动的心境。示:显露,给……看。
(11)萌:疑通作“茫”,“萌乎”即茫茫然。震:动。正:疑为“止”字之误。“不震”指体征和神情寂然,“不止”指生命的运行并未停息。
(12)杜:闭塞。德机:至德的生机。
(13)瘳(chōu):病愈,这里指病兆大大减轻。
(14)生:生气,这里指有了成活希望。
(15)权:机。“杜权”即闭塞的生机,含有闭塞的生机出现活动的意思。
(16)天壤:天地,这里指像天与地之间那样的相对与感应。
(17)名实:名声和实利。不入:指不为所动,不能进入到内心。
(18)踵:脚后根,这里指人的根基。
(19)者:用同“之”。“善者机”亦即一线生机。
(20)齐:心迹稳定。一说通作“斋”,“不齐”即没有斋戒。
(21)太冲:太虚。“太冲莫胜”是说虚心凝寂、动静无别,阴阳之气均衡而又和谐。
(22)衡:平。“衡气机”是说内气持平,应称生机,浑然凝一。
(23)鲵(ní):鲸鱼,这里泛指大鱼。桓:盘桓。审:水回流而聚积的地方。一说“审”即“瀋”字,通作“沈”,水深的意思。
(24)此处三焉:意思是这里说了渊的三种情况。所谓三“渊”,喻指前面提到的“杜德机”、“善者机”、“衡气机”三种神态。“三”对于“九”来说是小数,从而暗示“道”深不可测,神巫所能看到的还只是皮毛。
(25)自失:不能自持。
(26)灭:消逝了踪影。
(27)宗:源,根本。
(28)虚:活脱,一点也不执着。委蛇(yí):随顺应付。成语“虚以委蛇”出于此。
(29)谁何:什么;“知其谁何”是说能够了解我的究竟。
(30)以为:以之为,把自己变成。弟靡:颓废顺从。
(31)波流:像水波一样逐流。
(32)未始学:从不曾学过道。神巫季咸逃跑后,列子方悟到老师壶子的道术深不可测,而神巫的巫术实是浅薄,因此觉得自己从不曾求师学道似的。
(33)爨(cuàn):烧火行炊。
(34)食(sì):饲养,给……吃的意思。
(35)无与亲:无亲疏之别,没有偏私。
(36)“雕琢”指原来的华饰,“复朴”指现在业已恢复朴实的“道”。
(37)块然:像大地一样木然。
(38)纷:这里指世间的纷扰。封:守,这里指能够持守本真。
(39)一:如一,贯一。
【译文】
郑国有个占卜识相十分灵验的巫师,名叫季咸,他知道人的生死存亡和祸福寿夭,所预卜的年、月、旬、日都准确应验,仿佛是神人。郑国人见到他,都担心预卜死亡和凶祸而急忙跑开。列子见到他却内心折服如醉如痴,回来后把见到的情况告诉老师壶子,并且说:“起先我总以为先生的道行最为高深,如今又有更为高深的巫术了。”壶子说:“我教给你的还全是道的外在的东西,还未能教给你道的实质,你难道就已经得道了吗?只有众多的雌性可是却无雄性,又怎么能生出受精的卵呢!你用所学到的道的皮毛就跟世人相匹敌,而且一心求取别人的信任,因而让人洞察底细而替你看相。你试着跟他一块儿来,把我介绍给他看看相吧。”
第二天,列子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呀!你的先生快要死了!活不了了,用不了十来天了!我观察到他临死前的怪异形色,神情像遇水的灰烬一样。”列子进到屋里,泪水弄湿了衣襟,伤心地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将如同地表那样寂然不动的心境显露给他看,茫茫然既没有震动也没有止息。这样恐怕只能看到我闭塞的生机。试试再跟他来看看。”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幸运啊,你的先生遇上了我!症兆减轻了,完全有救了,我已经观察到闭塞的生机中神气微动的情况。”列子进到屋里,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将天与地那样相对而又相应的心态显露给他看,名声和实利等一切杂念都排除在外,而生机从脚跟发至全身。这样恐怕已看到了我的一线生机。试着再跟他一块儿来看看。”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季咸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走出门来就对列子说:“你的先生心迹不定,神情恍惚,我不可能给他看相。等到心迹稳定,再来给他看相。”列子进到屋里,把季咸的话告诉给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把阴阳二气均衡而又和谐的心态显露给他看。这样恐怕看到了我内气持平、相应相称的生机。大鱼盘桓逗留的地方叫做深渊,静止的河水聚积的地方叫做深渊,流动的河水滞留的地方叫做深渊。渊有九种称呼,这里只提到了上面三种。试着再跟他一块儿来看看。”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咸季一道拜见壶子。季咸还未站定,就不能自持地跑了。壶子说:“追上他!”列子没能追上,回来告诉壶子,说:“已经没有踪影了,让他跑掉了,我没能赶上他。”壶子说:“起先我显露给他看的始终未脱离我的本源。我跟他随意应付,他弄不清我的究竟,于是我使自己变的那么颓废顺从,变的像水波逐流一样,所以他逃跑了。”
这之后,列子深深感到像从不曾拜师学道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三年不出门。他帮助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就像侍侯人一样。对于各种世事不分亲疏没有偏私,过去的雕琢和华饰已恢复到原本的质朴和纯真,像大地一样木然忘情地将形骸留在世上。虽然涉入世间的纷扰却能固守本真,并像这样终生不渝。

 

【原文】
无为名尸①,无为谋府②;无为事任③,无为知主。体尽无穷④,而游无朕⑤;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⑥,亦虚而已⑦。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⑧,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⑨。
【注释】
①名:名誉。尸:主,引伸指寄托的场所。
②谋府:出谋划策的地方。
③任:负担。
④体:体验、体会,这里指潜心学道。
⑤朕(zhèn):迹。“无朕”即不留下踪迹。
⑥见(xiàn):表露,这个意义后代写作“现。”
⑦虚:指心境清虚淡泊,忘却自我。
⑧将:送。“不将不迎”指照物之影听之任之,来的即照,去的不留。
⑨胜物:指足以反映事物。
【译文】
不要成为名誉的寄托,不要成为谋略的场所;不要成为世事的负担,不要成为智慧的主宰。潜心地体验真源而且永不休止,自由自在地游乐而不留下踪迹;任其所能禀承自然,从不表露也从不自得,也就心境清虚淡泊而无所求罢了。修养高尚的“至人”心思就象一面镜子,对于外物是来者即照去者不留,应合事物本身从不有所隐藏,所以能够反映外物而又不因此损心劳神。

【原文】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①。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②,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注释】
①儵(shū)、忽、浑沌:都是虚拟的名字,但用字也是有寓意,“儵”和“忽”指急匆匆的样子,“浑沌”指聚合不分的样子,一指人为的,一指自然的,因此“儵”、“忽”寓指有为,而“浑沌”寓指无为。
②七窍:人头部的七个孔穴,即两眼、两耳、两鼻孔和嘴。
【译文】
南海的大帝名叫儵,北海的大帝名叫忽,中央的大帝叫浑沌。儵与忽常常相会于浑沌之处,浑沌款待他们十分丰盛,儵和忽在一起商量报答浑沌的深厚情谊,说:“人人都有眼耳口鼻七个窍孔用来视、听、吃的呼吸,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七窍。”他们每天凿出一个孔窍,凿了七天浑沌也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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