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姐妹

 

　　月光如水，默默的冲开了我久闭的心扉；思绪如潮，往事如烟，紧紧的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本李氏后裔，世居渭塬乡野，祖耕袭之。父年幼时过继给无嗣寡居的大祖母，继而耕读私塾，弱冠执业于汶杰甫之企。一九四三年与母结为伉俪，养育我们姊妹六人，可谓艰辛至极，恩泽子孙。

 

　　一九四四年，大姐出世，相隔四年，二姐降生，小家喜得二千金，其乐融融。时父随军西征，后留守宝鸡地委。直到解放后的第五个年头，喜诞兄长，依世俗见，家中有了丁男嗣后。又三年，再添三姐。当我来到人世时，已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的辛丑牛年，幺弟则小我三岁。这就是我一母同袍的兄弟姐妹。

 

　　说起大姐，可谓长女堪优，长辈的关爱使她顺利的初中毕业，桃李年华远嫁宝鸡。姐夫祖籍河南上蔡，性格憨实直爽，是省建二公司的工人。文弱的大姐和实在的姐夫养育了俩子一女，日子平常但无后忧。然，多病的姐夫还是在大姐快要步入不惑之年时逝去，留下的只是孤儿寡母的不幸。继而携女再嫁，方出困局；在与继姐夫相守三十年后，如今七十有六的大姐再次丧夫寡居；虽腿有疾，尚能自理，也谓福焉。

 

　　相比大姐，二姐竟有相似的遭遇，人生之路更为曲折。二姐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妇，虽没多少文化，但从小心灵手巧，剪纸、针线、家务样样在行。“文*”时，包办婚姻盛行，结果是大伯作主，二姐嫁给了邻村的崔姓农家。虽说二姐夫其貌不扬，但人品好，勤俭持家，二姐也就心安了。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劳作中，二姐夫不慎坠入水窖，工伤不治而亡。时年，二十六岁的二姐拖着三个年幼的外甥相依为命；三年后招婿入门，共担养家的重任。风雨同舟四十载，继姐夫病亡；现如今，年过古稀的二姐虽有小恙，但无大碍，生之幸焉。

 

　　比起大姐、二姐，兄长更是福薄命浅。年幼时，作为长子长孙的他，倍受长辈的宠爱，久而养成了耿直、暴躁的习性，但他天资聪睿，尽管在文*中学业荒废，过早的就参加了生产队的集体劳动，然而，他看啥会啥，年仅十八就拜师学木匠，况且木技超群，又精于农戒、农技，是家里名副其实的顶梁柱。

 

　　眼看到了成婚的年龄，而出身“富农”成分却成了他人生的桎梏，后经母亲托亲费尽口舌，并许以高额彩礼，才得与一吴姓女子成婚。然，其祖曾患“癔病”而遗传之，婚后，兄虽倾其囊屡犯屡治，却不慎病中坠楼致残而亡。无奈二子女尚幼，后续弦两房，皆因携子存疑心，不欢而散。兄长盛年，不意事连连，身心俱损，不惑年偶染肝疾，久治十年而西归，终年适越花甲，是为命也。

 

　　相对而言，三姐虽文化程度不高，但嫁了户好人家，三姐少语能干，姐夫头脑灵活，治家有方，虽是农家，但日子红火，宅安业旺。小弟初中毕业就接了父亲的班，成为公安干警，家和仕途亦顺。

 

　　平凡的我，昔年府学凤翔师范，三尺讲台桃李芬芳。今为税务而忙，来年花甲归乡。老伴退休哄孙郎，春满暮心喜气洋。

 

　　在这朗朗月夜，云淡淡，风轻轻，思绵绵；云淡风轻是云对风的诉说，是一种追逐，是一种思念。虽说岁月无痕，但人间有爱，亲情眷顾。举头望明月，淡淡白云飘。嫦娥奔圆月，思绪知多少。今夜，我的兄弟姐妹可安好？

 

　　怎能忘？八岁那年，母亲因病外治，留我于家中，无人看管的我，冻破了双手，黑脏了脸，穿破了衣，是二姐含泪为我洗漱、缝补。

 

　　怎能忘？百里求学路途长，是父亲负重给我送去兄长亲手做的书箱。是大姐硬塞给我钱款和粮票。

 

　　怎能忘？慈母育儿恩难忘，勺之清汤忍饥肠。春来秋去衣食忙，织机声振静夜旷。子不归来倚门望，祈求佛祖佑安康。

 

　　怎能忘？父母高龄病榻前，三姐小弟累无怨。虽是抱孙祖辈人，报恩孝为终无憾。

 

　　岁到中秋话月圆，月儿自有亏和满。明月本是无情物，独钟人间悲与欢。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曾记否？八十三岁母亲正寝之时，我们同袍共扶灵柩，悲泪湿襟。而当父亲九十六岁寿终之时，独缺兄长佩孝的身影，我想“奈何桥“难阻他思父的情怀。

 

　　曾记否？兄长逝世前的一个月，他忍着病痛，佝偻着身子，慢慢的做着木工活，他把满腔的情怀留在了这最后的六把小靠背椅上，并亲手送到我们的手上，留下了他平凡朴素、憨实执着的念想。

 

　　曾记否？安顿完兄长的丧事，父亲泪眼盈盈，喃喃的对侄女说：“你爸殁了，以后家里就空了……”也是，侄儿在外工作，我也常住县城，老宅也只能落个“空巢”了。尽管如此，以后的日子里，我还是抽空回乡，清扫院落的树叶和杂草，不至于使它失去人气。只是时过境迁，每次回去看见紧锁的大门，我就心酸难耐----再也看不见二老倚门盼子归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们絮絮叨叨的凡言碎语……

 

　　年轮增，岁月寿，老宅依旧，而我的至亲姊妹已童颜不在，各奔西东。在这月圆之夜，来吧，举杯邀明月，一杯清茶，天地情浓。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愿天各一方的兄弟姐妹康泰平安。

 

　　月儿西斜，虫儿不再叫了，万籁俱静中，远在武汉的老伴哄着孙儿也许睡熟了。

 

　　望月怀远，不思量，自难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