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唠叨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沉默且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有时我故意打趣父亲，他也仅是笑笑，从不辩解什么。生活中的父亲从不会主动说爱我，但是他对我的疼爱却是实打实的。

　　成长至今，即使父亲再生气，也从未动过我一根手指头，每每当我犯错时，他总会说出一堆大道理，让我从根本上认识问题。父亲从不提倡体罚，连母亲动手打我，都会护着我。母亲总埋怨父亲把我惯坏了，但是父亲却说：自家的娃，惯着点就惯着点了。在父亲的宠溺下，我的童年是在“蜜罐”中度过的。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度过，去年过年时，忽然发现父亲变得爱唠叨起来，至于这个变化从何时开始的，我不记得了。算算日子，那年父亲已经54岁了，或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吧。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会变得如此唠叨，以至于让我不知如何跟他相处：父亲会因为我买了一个10寸蛋糕为他庆生唠叨半天，会因为我28岁还未结婚隔三差五电话轰炸，会因为我在饭桌上谈起工作的点滴时一遍遍唠叨着他当年的旧黄历……渐渐地，我对回家见父亲心生抗拒，回家的次数也慢慢减少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今年父亲生日。

　　那天，为了避免父亲的唠叨，我特地只买了一个8寸的蛋糕，带着给父亲买的皮鞋一下班就欢天喜地地往老家赶。回到家后还没来得及脱鞋就挨了父亲的一通唠叨，那感觉就像一盆冷水从头顶直愣愣地浇下。父亲看我面露不虞，渐渐地声音小了。那晚，在父亲的庆生宴上我没说一句话，父亲亦是。

　　吃过饭，父亲与母亲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我隐约听到父亲又在唠叨我给他买的蛋糕和皮鞋，胸中的烦躁瞬时冲上大脑，我跑到厨房口不择言地吼了一句：“给你买的东西你就接着，天天唠叨你烦不烦啊，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唠叨我都不想回家了吗，以前你不这样啊！”

　　吼完之后，看着父亲愣住了的样子，我瞬间后悔了。死要面子的我不知道接下来如何面对父亲，转头跑了出门，不管身后母亲的责骂。

　　那晚，我把手机关了机，沿着村西头的河边走了很久，想了很多，这样走走停停，回到家已经11点57了，习惯早睡的父母那天依然没睡。进门后，隐约听到母亲在说着些劝解父亲的话。母亲看到了我后从客厅跑了出来，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丧良心的玩意儿”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眼看第二巴掌就要落下，父亲一把把母亲拉回了屋里。听着母亲的责骂，摸着火辣辣的左脸，我心里反而觉得好受了一些。

　　待父亲把母亲哄回卧室后，他把我叫到了客厅，愧疚的我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过了好一会，父亲有些落寞地开口：“以后爸爸不唠叨你了，你放假了别不回来啊”说完，父亲叹着气走向了卧室。

　　听完父亲的话后，泪霎时从眼眶滑落了下来，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把我淹没，看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背影，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叫住父亲。

　　那晚，我在客厅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刚亮，不知怎么面对父亲的我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赶回了日照。事后听母亲说，那一夜，父亲和她也一宿没睡，当父亲起床没看到我时失落了好久，没吃饭就郁郁地走出了家门。

　　那天以后，父亲真的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唠叨过，打给我的电话也愈加少了。只是听母亲说，父亲现在总会催着她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近况，每个周五都会紧赶慢赶回到家中给我做手擀面，然后在屋前边劈柴边等我回来，待远远地看到我的车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回到屋里让母亲给我下面。可那天过后，我与父亲多多少少有了距离，尽管那时我已经想明白了父亲对我的唠叨是因为爱我太深，但别扭的我始终没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今年端午，因为些许原因我没能回家，放假的第一天我打电话告诉了母亲。6月15号晚上，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告诉我，那天父亲起了个大早去早市买了一只鸡，回家就炖上了，待听说我端午不回家后一个人在床上坐了好久，午饭也没怎么吃。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问母亲我不回去是不是还是烦他唠叨，他说他不会再唠叨我了，让我放假了早点回家。母亲对我说，父亲想我了。

　　听着母亲的话，一时间愧疚哽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那时我才发现父亲生日那天我说的话竟伤他如此之深。挂掉电话后的我，连夜往家赶，只想亲口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

　　驱车回家后，父亲在看到我的刹那眼睛亮了一下，紧随而来的是止不住的责怪我晚上开车回家，听着久违的唠叨，我一把抱住了父亲。父亲被我的举动搞蒙了，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嘴里干巴巴地问我怎么了。听着父亲关切的话语，心里愈发愧疚。

　　“爸爸，对不起，我错了，那天我不应该嫌弃你唠叨，我脑子就是让驴给踢了……”

　　父亲听着我泣不成声的话语，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抱着我，说：别哭了，爸没事……父亲还是如我幼时那样把我放在了第一位，尽管我之前伤他那样深。那天，父亲的怀抱依旧似从前那般温暖……

　　现在想来，父亲对我的爱自始至终没有变过，沉默是他爱我的方式，唠叨亦是。

　　他唠叨着嫌我给他买东西，却从来不计较我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每月月光；他唠叨着催我结婚，只是想趁着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帮我看孩子；他唠叨着他那个年代工作时候吃过的苦，只是怕我因为处不好同事关系工作不顺……

　　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他也愈发年迈了，对他我也应如他对幼时的我那样，多些耐心。如今，我只盼父亲能活得久一点，让我能多些时间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