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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狠

  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儿了。牛四虎和朱三豹是蝲蛄哨乡出了名的地赖子,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这天,两人一合计,决定在蝲蛄哨组织一支“队伍”,把社会上的二流子归拢起来。队伍拉起来了,虽说人不多,但也得有个头啊!两人都想当老大,僵持了几天,两人约定,比试比试,不是比谁的武功高,而是看哪个更狠,谁狠谁就当头!

  比试的地点在蝲蛄河边,牛四虎吩咐手下生了一堆火,在火堆旁边摆上酒菜,亲自动手给朱三豹倒上酒。“既然弟兄们都同意用这个方法决定谁当老大,我再谦让就是装犊子了,咱就用这碗酒垫底,比它个上下高低!”

  牛四虎喝干了碗里的酒,抽出别在后腰上的烟袋,吩咐手下:“来,拿块火炭给我点上!”一个大个子跑过来,从火堆里夹出一块通红通红的火炭,牛四虎把裤子撸到大腿根儿,露出白白的大腿,说:“来,放这儿!”

  所有人都蒙了,手下不敢不听,只得乖乖照办。火炭放在大腿上,“滋啦啦”地响,空气里满是刺鼻的焦味。牛四虎眼睛都没眨,笑呵呵地把烟袋朝火炭上杵:“哟,怎么点不着?再来一块!”

  第二块火炭放腿上了,牛四虎仍不点烟,任凭火炭在腿上“滋啦啦”地响。不到一袋烟的工夫,牛四虎的腿上就烙出了两个鹌鹑蛋大小的洞。

  牛四虎“表演”完了,朱三豹操起酒瓶子:“轮到我了,来,干了!”刚要仰脖喝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行!光提酒不加菜怎么行,好吧,我加个菜。”朱三豹抽出把刀,“嗞啦”一声在自己的右腿肚子上割下一大块肉,“啪”地扔进火堆:“稍等一会儿,菜马上好。”他一边说一边用尖刀扒拉着那块肉,“这小腿肉,讲究的是火候,火候差了,太腻;火候大了,又咬不动……”

  周围的人见状吓傻了,结果可想而知,朱三豹当上了头头。这一虎一豹带领手下嚣张了一阵,因为作恶太多,没多久就双双进了监狱。

  刑满释放后回到蝲蛄哨,两人又搅和到一起。他们嫌干农活儿太累,整天绞尽脑汁琢磨干点来钱快的营生。

  这天,牛四虎来找朱三豹,说他想到个来钱快的门路。蝲蛄哨是长白山腹地,山上牲口多得是,獐狍野鹿这些小牲口卖钱少,也能卖几百上千元,如果能打到黑瞎子这样的大牲口,少说也能卖几万块钱,那不就发了!朱三豹不想干,说蹲了几年刚出来,害怕再进监狱。牛四虎却说,不冒险咋能赚到钱,再说了,偷猎是在大山里,没有外人知道,只要卖的时候小心点别出事,被抓到的概率小之又小。

  朱三豹被说服了,答应和牛四虎一起干。牛四虎说两人分头准备,他提供猎枪,由朱三豹负责装备。牛四虎所说的装备就是人造黑熊皮,人穿在身上,不細看和黑瞎子没有区别。猎人常穿在身上假扮黑熊以便靠近猎物,近距离射击。

  两人在大山里转悠了半个多月,打死了四只山鸡,两个狍子,三只兔子,压根儿没见到大点儿的山牲口的影儿。

  这天,他们刚准备下山,忽然发现了新鲜动物粪便和足有小簸箕大小的动物掌印。

  牛四虎肯定地说:“是黑瞎子,一准是黑瞎子!”

  “没错,是黑瞎子,个头还不小呢,咱哥俩发财啦!”朱三豹高兴地嚷起来,“你看,黑瞎子拉的屎还冒热气,说明它离开不久,咱们赶紧跟上去!”

  牛四虎却摇摇头,说:“火药和铅弹都没有了,撵上它用棒子打呀?再说这次咱俩又没带装备,就这身打扮,不等靠到它跟前,它早跑了,咱们能撵上它呀?咱回去拿些火药和铅弹子,再穿上你买的黑瞎子皮,它一准认为我们是它的同类,不但不会躲我们,还会朝我们跟前凑呢!”

  “好,咱麻利下山,做好准备,明天就回来!”

  这一夜,朱三豹没合眼,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后悔当初和牛四虎合伙,如果逮到了黑瞎子,得分一半给他,自己起码少得一两万。朱三豹十几岁就跟父亲上山打猎,父亲最擅长的是“下挑干”,就是在山牲口常走的路上设下机关,把树梢压在地上,树梢上拴一个钢丝绳的套子,逗引猎物朝那里走。猎物触碰机关,树梢会“砰”地弹起,套子就会勒住猎物的腿,把它一下子吊到半空中。

  朱三豹学会了父亲的手艺,对下挑干驾轻就熟,他琢磨着,自己可以轻松逮到这只黑熊,根本用不着牛四虎那杆猎枪。可是,该用什么办法甩掉牛四虎呢?他一晚上没合眼,也没想出好办法。

  朱三豹万万没想到,机会来了。天刚蒙蒙亮,有人敲自己的窗户,是牛四虎。他连屋都没有进,隔着窗户告诉朱三豹,他父亲突发脑出血,得送父亲去县医院,让朱三豹歇一天,等他回来再上山。

  朱三豹满口答应,等牛四虎离开,他就拿着黑熊皮上山了。

  朱三豹选了一棵不粗不细的榆树。树太粗,树梢压不下来;太细,没有力量把几百斤重的黑瞎子撅到空中。朱三豹设好机关,就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明白,黑瞎子来了。远远地,他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走来,朱三豹明白,自己现在穿着黑熊皮,黑瞎子一准把自己当同类了。

  为了装得更像,朱三豹哈下腰,两只手着地,朝机关处靠近。他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发现黑瞎子正朝自己走来,二十米、十米、九米、八米……

  朱三豹暗暗高兴,按这个速度,黑瞎子很快就会被撅上半空。突然,朱三豹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只觉得胸口一热,血流了出来。他抬起头,发现对面的黑瞎子站了起来,分明是个披着黑熊皮的人。

  “你,牛四虎!”朱三豹到这会儿才明白,牛四虎谎称送父亲去医院看病,其实是想甩掉他,自己来猎捕黑熊。

  牛四虎没有想到开枪打伤的是自己的伙伴,呆呆地杵在那里。

  朱三豹一只手捂着胸口,吃力地喊道:“好兄弟,我的血快要流干了,你快来帮帮我呀!”

  牛四虎愣了一下,就大步朝朱三豹走来,眼看走到朱三豹跟前了,突然“砰”的一声响,榆树梢撅了起来,钢丝绳套子套在牛四虎的脚脖子上,把牛四虎大头朝下吊在了半空中。

  牛四虎悬在半空中说:“朱三豹,这一枪,我装的是大号铅弹子,估摸着再过二十分钟,你身上的血就流干了。死也让你死个明白,几年前斗狠我输了,我就在心里发下毒誓:这仇,一定要报!我知道偷猎就是在走不归路,所以我要领你一起走……如今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总该服劲了吧?我牛四虎比你狠!”

  朱三豹捂住伤口,断断续续地说:“走上不归路的……不光是我,这深山老林……一年半载不会来个人,我二十分钟就死了,你呢,你得活活饿死,活活被蚊子叮死,你得十天八天才能一命呜呼,这几天的滋味想想都不好受!牛四虎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让你救我你就来呀?我那是骗你往机关前凑……还说我不狠?”

  牛四虎在半空中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来救你吗?既然把你当成黑瞎子朝你开枪了,咱们这仇疙瘩就算结下了,你死不死我都脱不了干系,还不如干脆……反正这深山老林里也没有人知道,我那是想凑到你跟前再补一枪!你说咱俩谁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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