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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山路

  玻璃窗上倒映出躺在沙发上小憩着的他,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阳台架子上的盆栽,将粼粼光斑洒落在他的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上,舒缓的鼻息,安详的睡颜,双手抱在胸前的睡姿。清风送来窗外桂花的清香,轻抚在屋内两人的面容上,却依旧难掩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的麝香味……

  往事如被风吹动缕缕烟云徐徐散开,在她眼前又逐渐变得清晰——

  放学铃声已经打过,学生们伴着广播里的安全提示,比肩走在楼梯畅聊,时不时还会彼此推搡玩闹。随行在后的班主任见了少不了说教一番,还没等其开口,上一秒还在肆意嬉闹的男生看到了她,这一刻便噤若寒蝉。寂静从这个学生开始,迅速向整个楼梯道蔓延开来,最终以一位男生的低笑而告终。

  “滕雪,今天你怎么回家啊?”小然凑到前面的女孩身旁低语道,“我爸妈回老家了,这两天我得去姑姑家,正好跟你顺路,我们一起打车吧。”

  那位名唤滕雪的女孩在不经意间迟疑了一瞬,但她很快又整理好情绪,同样轻声应道“奥!我,今天,我爸迟些来接我,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哦,这样啊,那好吧。”

  滕雪表面上从容自然,实际上,这段踏出校门的路于她来说却是备受煎熬,“他,会不会已经来了?”在这挤满了同学的楼梯道里,逼仄的空间,空气似乎也格外稀薄,滕雪不停地深呼吸,却难掩愁绪满怀。

  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滕雪像其他同学一样,用目光急切地一一搜寻着挤在校门口等候的人群。

  不!她比其他人显得更加急迫,但滕雪却不同于她的同学,她并不希望那个人出现,起码,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身边越来越多的校友被父母拥着上了车离开了校门口。滕雪却始终忐忑不安,她生怕耳畔会传来一个声音,大喊着她的名字,并向她招手示意,引来周遭所有人的注意。

  不!不可以!

  “滕雪!”此刻滕雪最不希望听到的两个字出现了,这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雳,使得滕雪久久愣在原地,往常盈盈秋水的双眸,这一刹那,却被惊慌驱替。即使这是一道女声但仍将滕雪吓得心惊胆战。

  “滕雪!滕雪!”

  滕雪木讷的转过头去,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双手垂在衣摆两侧,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不停沁出的汗将衣角润湿。滕雪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小然,佯装镇定地问道“怎么了,小然,你怎么,怎么还没回家呢?”

  “我,呼——呼——”小然像是着急忙慌地从远处跑来,双手撑着腰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呀,我想到你现在可能还没回家,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个人,呼——”

  听到这,滕雪精致的脸蛋上瞬间浮上一层苍白,连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她心里像住了一个幽暗不见底的深渊,一丝一丝地吞噬着她。那深渊谷底一遍遍地荡来回声“是他,是他来了……”

  小然上气不接下气,便没有注意。她撑着滕雪的左肩,严肃且认真地陈述着:“小超市左拐那条路上今天不是正在修路嘛,刚就有个人骑着车,碰上一段路,刚铺好水泥,施工人员忘了放警示牌,一辆车嗖的一下就滑倒侧翻了,”小然边说还加以动作表示,“那个人看着伤的挺严重的,但他说急着接孩子,也没等负责人员来,好像就又走了。待会儿你爸妈来接你,你们就别从那走了。我得赶紧去十字路口打车了,你记得啊!”叮嘱罢,又再度拍了拍滕雪的肩膀。接着又以来时的速度朝着路口奔去。

  只留下在原地独自凌乱的滕雪,方才小然的话她也不知听进去没,只依旧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但她却在心里猛松了一口气,那颗早已提到喉咙的心又再度安全着陆。所幸,他没来,也算是有惊无险。

  滕雪一回到家,就立刻钻进房间,直到晚饭时才磨磨蹭蹭的出来。滕雪只是机械地咀嚼,父母的谈话也被她的双耳自动过滤成杂音。她只在不经意间注意到爸爸总向妈妈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什么。

  起初滕雪那晚睡得极不踏实,明明已经入秋,可她总觉得身上盖着毛毯令自己燥热难耐,索性冒着着凉的风险将毛毯一脚踢开。刚合眼没多久,她在睡梦中,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拾起了毛毯,掸去上面的灰尘,替自己仔细盖好,才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在那人关门的那一霎,滕雪才发现有个同样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在房门口,望着自己,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梦里的滕雪也笑着,灿烂的笑着,一切的羞愧和负罪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三年,滕雪与她的初中,在这个夏末正式挥手作别。几个女孩并排挽肩走在校园旁小超市左拐的人行道上,学着大人的样子感怀岁月,仿佛过了今天她们就不再青春芳华,而会一夜长大。

  “唉,我们就要毕业啦!”小然仰头冲着浩瀚蔚蓝的晴空喊道。

  “过两天就填报志愿了,我们已经毕业啦!”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丽丽纠正着小然。

  小然不乐意了,甩开身旁女孩儿和滕雪的手,冲到丽丽面前挠着怕痒的丽丽“谁说的,我们学籍还在这呢!”小然指着身后与她们朝夕相伴了三年的校园,昂首说道。见丽丽止不住的笑,小然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冲丽丽做鬼脸。

  缓了许久的丽丽也不甘示弱,“小然,你是真傻啊!毕业证不是早发了吗?”“这,这,额……”小然反应过来,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回到滕雪身边,

  冲着丽丽的方向“切”了一声。

  眼看丽丽又得和小然争论起来,小然身旁的女孩及时岔开话题,提到了两年前,这条路上有人骑车滑倒的事。几个女孩又开始讨论起来,很快忘了方才的玩闹。滕雪听着这些往事,记忆的碎片在那一刻拼接完整:

  爸爸工作服上右半身异常的水泥渍;

  三轮车右侧的同样的水泥和擦痕;

  晚饭时爸爸对妈妈的示意;

  那晚在“梦”里站在门外伟岸又像忍着痛有些佝偻的身影;

  一连充斥家里半月的膏药麝香味……

  原来是这样,那个被她由于穿着,交通工具而嫌弃的,不肯在人群中看到的人,恰是那个即使三轮车侧翻,被摔得连筷子都拿不稳,却也急着接她回家的人——她的爸爸。这个答案于滕雪而言是无比催泪的,滕雪仰起头,凝望着碧空,空中流动的云彩,翱翔的鸟儿,还有父亲的轮廓都一一倒映在她晶莹明澈的眼眸中。滕雪内心久久难以平静,待她缓缓低下头时,她在余光里瞥见蓝色的路牌上清晰地三个字——“父山路”。滕雪强压下自己即将再度失控的情绪,喃喃自语道“父山,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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