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7)
时间:2022-04-01 作者:蔡骏 点击:次
除了我手上的权力,他们依然瞧不起我。 车队驶过高速公路,前后四辆全进口大切诺基,当中夹着我的新座驾悍马越野车,从美国订制全套防弹防爆装置,即便遭到小股武装袭击也可保安全。 防弹玻璃后面是宽敞的空间,足够放得下一挺重机枪或肩扛式导弹,我们就像沙漠中的士兵,仔细端详车窗外不安的人间。我的中国区助理白展龙坐在我身边,用车载电脑详细介绍这个最新投资项目,三年后可以给天空集团带来数十亿美元利润。 车队开入这座外省城市,风雨掠过被烟尘污染的天空。一层秋雨一层凉,这是秋风肆虐的季节,枯黄落叶积了满地,城管们正在驱赶无证摊贩。一条浑浊河流穿城而过,充满垃圾的河边堤坝上,许多人趴着锻炼俯卧撑,河面上不时溅起肮脏的水花。街景看起来并不陌生,与绝大多数中部城市一样,近几年GDP呈几何级数增长,据说已占据了全球三分之二的女士内裤订单分额。果然,路上不少豪华跑车呼啸飞过,全然无视红灯与斑马线。 忽然,悍马一个急刹车,几乎让我撞在前面靠背上。前方车队也紧急停下,亮着红灯的路口堵了许多车,四周打伞的行人们渐渐聚集。 “刺客?”白展龙警觉地给第一辆车的保镖打了电话,随后报告,“董事长,前方路口发生一起车祸,有辆法拉利闯红灯,在斑马线上撞死一个过马路的年轻人。” 听到这种可悲的事情,总让我义愤填膺心情难受,便毫无顾忌地骂了一声:“这人渣该拉出去枪毙!” 道路并不宽阔,前后左右挤满车辆,我们只能安静地等待。白展龙下令提高戒备,十几名保镖下车布岗,不准任何无关人员靠近。 这一等便是十来分钟,拥堵车流丝毫没有开动迹象,路口围观人群越来越多,里外三层过节般热闹。 我忍不住跳下悍马,白展龙却拉住我说:“董事长,请你必须留在车上,万一刺客隐藏在人群中?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可以趁着人多混乱轻易逃跑。” “没关系,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渣干的这种烂事!” “请不要冒险!” 我的心腹助理忠诚地拦在跟前。 然而,我没给白展龙留半点面子,而是粗暴地将他推倒,害得他四脚朝天摔在水塘中,还冲动地骂了他一句:“给我滚开!” 最近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再敢阻拦便会赏赐他一顿老拳。 在大队保镖簇拥下,我们强行推开围观人群,来到路口的斑马线。一辆经典版法拉利跑车,副驾驶坐着个穿着性感的年轻女子,用LV包挡住脸不被拍照。 跑车挡风玻璃砸出个大洞,数十米外躺着个年轻男子,显然是被高速飞驰的法拉利撞飞出去的。死者孤独地躺在斑马线上,身体已多处骨折扭曲,脑袋即将从脖子断裂,整个人以高难度的杂技姿态横卧街头。 数百群众说笑打闹着围观,既有尖叫又有呼哨,看一个人表演什么叫做横死?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朴素多半是个打工仔,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没有人为他落下眼泪?家乡的父母多半会伤心欲死,然后拿到一笔法拉利主人的赔偿金,默默忍受晚年丧子的悲痛,直到自己被埋入贫瘠黄土。 大雨无情地打在年轻人身上,鲜血被冲涮为赤色洪水,滚滚奔流在黑色柏油路面,流向四面八方的车轮,流向人群冰凉的鞋底,流向锻炼俯卧撑的河流,永远消失在浑浊的河水中,仿佛这些鲜血养活的生命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仿佛这些生命的短暂存在只是为了博得法拉利速度的喝彩。 当我愤怒地转回头来,寻找哪一个罪魁祸首时,看到数米外的角落里,警察正询问一个年轻人——不论穿着打扮还是眼神姿态,都说明是个亿万富翁的儿子,他的手里晃着法拉利的车钥匙,无疑就是这人渣干的恶事。 警察做完笔录,便有马仔给富家子打伞。肇事者大摇大摆叼起香烟,全然不顾四周数百人目光。名牌牛仔裤包裹的双腿,在雨中富有节奏地摆动,好像还在迪厅吸摇头丸狂欢。 这小子掏出手机,有说有笑讲了一通电话——大概向老爸汇报创祸了,不过老爸钱可通神,自然可以打点一切关节,很快就又可以开着法拉利乱飙了,至于一条打工仔的人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杆高尔夫球。 他彻底激怒了我。 没什么好说的,对付这种“人”用法律或道德都没用,他们的良心早被宠物狗吃了,他们的畏惧感早被钞票买下了。 正是这些人渣,教给我一条全新的人生信条——以暴易暴。 愤怒驱使我快速向前,摆脱身后打伞的秘书,冲到密集的风雨之中。在肇事的富家子反应过来前,我的右手已聚集全身力量,重重砸在他脆弱娇嫩的鼻子上。接着又是我的左手,结结实实捶在他目中无人的右眼上。然后是我的右腿膝盖,毫不保留地奉献给富二代柔软的小腹部。 人渣的马仔们刚要上来,就被我的保镖们打倒,这些只会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哪里是退役特种兵的对手?立刻被打得哀声遍野满地找牙。 我的愤怒,作为一个曾被人瞧不起的小人物的愤怒,作为一个遭受过无数磨难的倒霉蛋的愤怒,作为一个普通中国公民的愤怒,作为一个人的愤怒......全部倾泻到我的拳头上。 风吹乱头发,雨淋湿皮肤,血染红拳头,肾上腺素充满身体,眼前被血水与雨水模糊成一片,耳边被哀嚎与拳头声完全覆盖,心底不停地泛起一个字——爽! 忽然,发觉自己也变成了畜牲。 当大队警察过来制止,刚刚撞死人的富家子,差不多也要被我打死了。身边的马仔们都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们要么吓得逃走,要么轻声为我鼓掌。 幸好,没有刺客。 我被带到公安局,治安拘留了一个晚上。 次日早上,原计划当晚请我吃饭的地方政府,将我从公安局保了出来。 经过政府部门协调,我赔偿给富家子一百万医药费,外加一百万精神损失费。但市长答应我必将严惩交通肇事者,检察院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他。 完成了与政府领导的谈判,白展龙安排我迅速离开这座城市,以免在本地拥有很大势力的富家子老爸报复——这个教子无方的地头蛇也风光不了几天,谁敢把我惹火了,必定让他倾家荡产,法拉利的主人即将流落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