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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2)

 
  “你怎么老记得这几句呢?”我问。
 
  “我需要寒衣,我需要妈妈,寒衣就代表妈妈,是不是?冷雨、冷风代表大时代洪流的冲击,我需要温暖,需要妈妈。”
 
  这位快80岁的老人说“妈妈”时,是娃娃才有的声调。
 
  ··乡愁··
 
  没有了母亲,高秉涵能够寄托情感的只有故土。空盼了几十年后,他觉得永远也回不去了,就在台湾结婚生子。
 
  20世纪80年代,一位已经移民阿根廷的菏泽老乡回乡探亲,路经台湾,带了一些家乡的泥土和小吃来,3千克的土,分给100多个菏泽老乡,只能一家一调羹。高秉涵怕小偷“不识货”把“宝贝”偷走,就把一半土拿塑料布包起来锁到保险箱里,另一半分七次冲水喝下。“水是从我嘴里面进去了,但是一刹那又从我眼里出来了,掉的泪何止七壶呀!”
 
  28年了,在他家的冰箱里,还放着那包山东的芝麻糖和一包袋装的胡辣汤。他舍不得吃,孩子不愿意吃,都已经硬结成块了。
 
  ··回家··
 
  1987年10月15日,台湾当局宣布开放台湾居民到大陆探亲。1991年5月,高秉涵回到故乡。家里的房子都不在了,亲人也都已经离开了村庄。他看到老树犹在,揪了一把树上的榆钱,只有口中这一点儿新鲜的苦涩滋味没变。这位13岁离家、如今年过花甲的老人,最终站在母亲的墓前,大哭一场。
 
  他是同乡会会长,年纪最小。老友一个个逝去,死前都说“如果能够回到大陆,就把我的骨灰归乡”。从1992年开始,他把这些故人的骨灰从花莲公墓一个个接回。
 
  骨灰有四五十坛,日渐无法安置,他就放在办公室里,放不下就带回家。家人有顾忌,他就把骨灰搬去地下室,母亲的遗物也放在那里。他放了张小床和书桌,住在那里,写字画画,陪着他们,有时候跟他们说说话。梦里见到,醒了,再闭上眼,想回到梦里去——那里有最亲的人。
 
  ··皈依··
 
  送回大陆的骨灰,很多已经没有亲人接收。他找到村子里的大槐树或者玉米田,一边撒一边跟他们说话:“我把你交在这儿啦,落了土,你安心吧。”
 
  边上,村里人说:“这老头神经兮兮的。”
 
  我问:“这点儿念想就那么重要吗?”
 
  “对我们来说,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因为我们流浪过,曾长夜痛哭过,所以我们的人生跟一般人感觉的不太一样。这也是心灵的一个皈依吧。”
 
  他为长孙女取名佑萱,庇佑母亲之意;小孙女取名佑菏;如果将来还有孙女出生,想叫佑华。
 
  他把母亲用过的蓝绿镶金的胸针、滴玉小耳环、用来捣蒜的小钵子,都装在小盒子里,留在身边。他用手轻轻触着胸针上面的青锈,怕蹭掉。
 
  母亲穿过的湖蓝色绸衣一直挂在地下室的侧墙上,衣襟胸口处有当年留下的一粒斑点,他连洗都不舍得,怕丢掉一根丝。
 
  他说:“我每天都到地下室用头顶顶我母亲那件衣服,这样等于在她怀里一样。我现在已经快80岁了,还是像小孩一样。”
 
  很多事不用问值不值得,只用问:它对你来说,是不是犹如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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