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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决定(6)

“不,您不是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人;您很有才干,但是许多道理您不懂,因为您是个卑鄙小人。”

“很高兴,很高兴。我已经说过,我很高兴……能在这样的时刻……给您带来一种消遣。”

“您什么也不懂。”

“不过,我……不管怎么说吧,我在洗耳恭听。”

“您什么也不会;甚至现在您都不会把您心上的那点小小的歹毒隐藏起来,虽然表露出来对您不利。您会激怒我的,我万一想再等半年呢。”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抬头看了看钟。

“我对您的理论从来就一窍不通,但是我知道,您这理论不是为了我们才想出来的,可见,没有我们,您也会照办不误。我也知道,不是您吃下了这思想,而是这思想吃下了您,可见您是不会拖延的。”

“什么?我被这思想吃了?”

“对。”

“而不是我吃下了这思想?这话说得好。您还有点小聪明。不过您在用激将法,我感到自豪。”

“那就太好啦,太好啦。正应当这样,您就应该感到自豪嘛。”

“够啦,您喝完了该走啦。”

“见鬼,是该走了。”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欠起身子。“不过总还嫌早了点。我说基里洛夫,在米亚斯尼奇哈那里我会碰到那个人吗?您明白我的意思吧?要不连她也骗我?”

“碰不到的,因为他在这里,不在那里。”

“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妈的,在哪?”

“坐在厨房里,吃饭,喝酒。”

“他怎么胆敢到这里来?”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愤怒地涨红了脸。“他必须等着……真扯淡!他既没有护照,也没有钱!”

“不知道。他是来告别的;穿好了衣服,做好了准备。他走了就不回来了。他说您是卑鄙小人,他不想等您的钱了。”

“啊——!他怕我……哼,我现在也可以把他,如果……他在哪,在厨房?”

基里洛夫打开侧门,这门通向一间黑黢黢的小屋;从这屋出去,再下三级台阶就可以走进厨房,直接走进一间用板壁隔开的小屋,这里通常是放厨娘睡的床的。就在这屋的一个角落里,在圣像下面,现在正坐着费季卡,他面前放着一张没铺桌布的木板桌。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瓶酒,盘子里放着面包,一只陶碗里放着一块牛肉和土豆。他无精打采地吃着,已经半醉,但是他坐在那里,穿着皮袄,显然完全做好了远行的准备。隔壁,有一只茶炊快要烧开了,不过这茶炊不是为费季卡准备的,而是费季卡本人每天夜里必定要为“阿列克谢·尼雷奇”生上火,并且把它烧好,他这样做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来星期了,“因为阿列克谢·尼雷奇已经习惯了,每天夜里一定要喝茶,您哪。”我坚信,因为没有厨娘,这牛肉炸土豆,一定是基里洛夫从早上起就亲自为费季卡做好了的。

“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一个箭步蹿到下面,“为什么不在吩咐你等着的地方等着?”

说罢他挥拳使劲捶了一下桌子。

费季卡摆出一副俨然的架势。

“且慢,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你慢着,”他威风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这里首先必须放明白,现在你是在拜访阿列克谢·尼雷奇·基里洛夫先生,而你永远只配给他擦皮靴,因为他在你面前是一个有教养、有头脑的人,而你充其量——呸!”

他说罢向一旁神气地啐了口唾沫。看得出来,他态度傲慢,决心已定,想在第一次爆发以前故作镇定地发一通议论,而这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已经没有工夫注意这危险了,再说这也不符合他对事情的一贯看法。这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和到处碰壁的情况,已经使他气昏了头……利普京站在那三级台阶上面,从那黑黢黢的小屋里好奇地向下张望。

“你愿不愿意有一张可靠的护照和一大笔钱,让你到指定的地方去?愿不愿意?”

“要知道,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你一开始就骗我,所以你在我面前成了个真正的卑鄙小人。反正像人身上的一只可恶的虱子——我认为你就是这样一种可恶透顶的东西。你答应给我一大笔钱作为杀害无辜者的代价,你还发誓说这是为斯塔夫罗金先生干的,尽管到头来只能说明你无礼地骗人。我连一星半点也没捞着,更不用说一千五百卢布了,而斯塔夫罗金先生不久前抽了你一个大嘴巴,这连我们也知道。现在你又来威胁我,答应给我钱,但是要我去干啥呢——你又不说。可我心里怀疑,你是想利用我的轻信,打发我到彼得堡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向斯塔夫罗金先生,向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报仇,因为你恨他。真要这样的话,你就是头号凶手。因为你堕落了,不再相信上帝了,不再相信真正的创世主了,你知道,单凭这一点你就该受到什么惩罚吗?你等于是个崇拜偶像的人,你就跟鞑靼人和莫尔多瓦人一模一样。阿列克谢·尼雷奇是哲学家,他多次向你解释真正的上帝是什么,创造世界的救世主是什么,还向你说明世界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以及《启示录》上说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一切野兽的未来的命运是什么,它们将发生什么变化,等等。可是你却像个糊涂透顶的大笨蛋,既聋又哑,硬不开窍。还把埃尔捷列夫准尉弄得像个诱惑人去犯罪的大坏蛋,像个所谓的无神论者……”

“啊呀,你这醉鬼!你自己抠下了圣像上的衣饰,还宣扬上帝呢!”

“我说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我跟你实说了吧,我是抠过;但是我只是把珍珠抠下来,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到那个时刻,我的眼泪在至高无上的上帝的洪炉前也会变成珍珠,为了我所受的某种屈辱,因为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孤儿,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你看过这书吗,书上说:从前呀,在古时候,有个商人,也跟我一模一样地含着眼泪,一面叹气,一面祷告,从大慈大悲的圣母像的光环上偷了几颗珍珠,后来又当着大伙的面跪倒在圣母脚下把钱如数还给了她,于是大慈大悲的圣母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块布盖在他身上,这样的事甚至在当时也被认为是奇迹,所以长官们就下令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写进国家出的书里。可是你却放进去一只耗子,这是你公然亵渎上帝的旨意。要不是你天生是我的主人,我半大不大的时候喜欢过你照顾过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干了,甚至都不用动窝。”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闻言大怒。

“你说,今天你跟斯塔夫罗金见过面吗?”

“永远不许你大模大样地审问我。斯塔夫罗金先生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感到吃惊,他根本不想插手这件事,更不用说下令或者给我钱了。我鬼迷心窍,上了你的当。”

“你会拿到钱的,也会拿到那两千卢布的,在彼得堡,现付,一次付清,此外还可以再拿到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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