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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谋杀 (4)



  萨顿律师在验看过鉴定报告后说:“对不起,提请陪审团注意,虽然这张字条确系常青所写,但并不能证明什么,更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是凶手。我认为这很可能是死者用来警告另一个人的,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然而,狡诈的凶手利用了这张字条,引诱我的当事人拿起凶器,以制造他杀人的假象。”

  检察官微笑着点头:“没错,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萨顿先生的推论并不违逻辑。不过,检方还对被告证词做了更深入调查,比如被告说的接他去案发现场的人——从未被警方证实存在过的吴秘书。根据检方在天空集团美国总部的调查,整个天空集团的美国雇员中,仅有两位吴姓的华人,一位是年轻的女士。还有一位是中年男性,不过案发当晚,他正好在欧洲度假,显然不可能是被告所说的那个人。”

  他说完后走到我的面前,直接进入询问阶段,目光里隐含蔑视道:“高能先生,你确认真的有人接你到案发现场吗?”

  “那个人冒充天空集团大老板的秘书,骗取我的信任,带我去那个荒郊野外的地方。”

  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萨顿律师,他皱起双眉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尝试为自己辩护,也不要做过多推断,只要说出事实就可以了。

  “因为你是天空集团董事长的侄子?你已事先和他联系好,会在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见面?”

  “是,不——是常青帮我联系的,我没有直接同我的叔叔联系过。”

  “死者帮你联系的?可是,像天空集团董事长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死者又是怎样联系上他?让他来到阿尔斯兰州的呢?”

  陪审团听着频频点头,因为本州实在太过偏僻,就连奥巴马竞选总统都没来过。

  “常青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电话?他和你通的这个电话,是在什么时候?”

  “在案发之前几个小时,我即将从洛杉矶起飞的时候。”

  “很好,高能先生,你已承认在案发前夕与死者通过电话。”然后他又面对着陪审团说,“根据警方调查,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正是打给本案被告的。”

  这才追悔莫及,竟轻而易举地被检察官套出了话!再看萨顿律师的脸色已变得铁青。

  “不过,高能先生有一点没说错,就是关于天空集团董事长的名字。”检察官又向陪审团和法官出示一份文件,“根据联邦调查局协助,大名鼎鼎的天空集团,确实有一位华裔董事长,中文名字也确实叫高思国,但他从未在媒体上露面,故而不为大众所知。”

  我终于松了口气:“我没骗你们吧。”

  “但这并不能说明你没有说谎。”

  当然,我也可以说那晚要见的人原本是贝拉克?奥巴马。

  检察官继续咄咄逼人道:“高能先生,在我们向天空集团董事长高思国本人证实之前,你如何证明自己是他的侄子呢?”

  这个棘手的问题就像颗手雷,刚被我接到便爆炸了。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仅凭护照上的一个“高”字?

  如果不是那封藏在大衣里的信,高能和我都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位亿万富豪的叔叔!难道要萨顿律师到中国去给我办理公证?就算他紧急飞去也没用,在高能家的户籍资料上,怎么会有高思国的名字呢?至于高能的祖父高过,恐怕也很难查到他的记录。而我唯一能举出的证据——那封“祖父”留下的信,却已被我烧成灰烬,送给天国里的父亲了。

  沉默了几分钟后,我怔怔地回答道:“只有高思国先生本人才能证明,如果他愿意为我证明的话。”

  说完我把目光投向旁听席,那双丝绸之路上的眼睛,莫妮卡没有任何表情,唯独这件事她并不能做主。

  “高能先生,这个问题可不该问我——我想萨顿律师会为你想办法的。”

  检察官调侃道,这是辩护律师的责任,控方可不会为被告找证据。

  他毫不留情地继续问道:“高能先生,关于你和死者的关系,你说常青是你父亲的好友,能否说得再详细一些?比如你第一次见到常青是什么时候?”

  又是一颗拉开引信的手雷!

  我无奈地接过来说:“我……我……是在父亲死后才见到常青的!”

  “哦,对不起,请问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心头颤抖一下便放弃了抵抗:“今年,夏天。”

  手雷又爆炸了。

  “这么说来,你是在案发前不久才认识死者的?”

  “Yes。”

  “抱歉,我感到有些奇怪,这么说来你和常青并不熟,他为什么还要帮你来美国呢?”

  “他说是父亲生前的朋友,与我们家是世交,并非常怜悯我的处境。”

  “你的处境?”

  豁出去了,索性把以前的倒霉事也说了吧:“我原来是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的员工,但后来被公司裁员。没人知道我是高思国的侄子,我也从未和我的叔叔联系过,我希望他能帮助我摆脱困境。”

  “很好,好莱坞电影里常有的情节,穷困潦倒的年轻人,到美国来投奔富有的叔叔。”检察官露出一丝狞笑,转身对法官说:“我的问题问完了,谢谢。”

  此刻,我已满头冷汗,看着萨顿律师走到我面前,他的脸色也有些尴尬,问了我几个平常问题,包括我以前的工作与生活,还有我对于常青的了解——其实我也一无所知,除了千万不能说出口的蓝衣社。

  这些都是我们事先排练好的,也没什么惊天动地,在陪审团觉得厌烦之时,萨顿律师乖乖结束了提问。

  法官疲倦地叹了口气:“今天审理到此为止,等待第三次开庭通知。”

  2008年的最后一夜。

  雪,几乎下了一个月。

  铁窗外茫茫的黑夜,只有雪花点缀夜空,从被灯光照亮的高墙边缘飘落。可以想象整个阿尔斯兰州,都像落基山一样变成银白世界,如同光秃秃的死亡坟场。

  据说室外的气温,已降到零下二十摄氏度。囚室内虽然开着暖气,嘴巴仍呼着热气,裹着厚厚的睡袋不敢出来。我的室友比尔熟睡了,就是那位洗钱的前华尔街金融精英。最近的两个月,他已成为我的好朋友,教了我不少金融知识,比如次级贷款、风险投资、对冲基金……尽管随着投资银行的破灭,许多都已成为泡影。他经常做噩梦大声号叫,把我吓得一身冷汗,只能彻夜聊天让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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