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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第一次去妻子的外婆家,是给她外公过八十岁寿辰。那天,下着小雨,天空雾蒙蒙的。我们开着车,从乡村中学旁的支路,沿河沟一直往山里走,沿途路窄弯多,到爬山时,车子几乎悬着崖边走。我壮着胆子开过去,头上已冒出一层细汗。我们在陡壁下面竹林旁的一块平地上停好车,溜溜滑滑地穿过竹林,一幢土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就在此时,一个老太婆从土屋钻出来,她身材很矮,背微驮,臃肿的身体包裹在蓝色布衣下面,像一个椭圆体。老人穿着一双老式胶鞋,走起路来却很利索。妻子告诉我说,那就是外婆,我慌忙迎上去。
 
  外婆热情地将我们迎进屋,然后开始忙着做午饭。我耍得无聊,便拉了妻子的手往外走。
 
  外婆的土房,已不堪岁月的重负,一些地方全靠木棒撑着,屋檐和地坝里长起了青苔。地坝边上的几棵枇杷树,挂着几颗青涩的果子。我们推开后门,只见一只公鸡领着几只母鸡和小鸡,在竹林里趾高气扬地打鸣。妻子指着那些鸡对我说,这些鸡也不知在竹林里生活了多久,连蛋都生在山上,过一段时间,母鸡就带一群孵出的小鸡崽回来。
 
  我们出了门,穿过竹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妻子指着不远处的花生、玉米说,这些庄稼都是外婆种的,为了这些庄稼,她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走到地里已经八九点,干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又慢慢走回来做饭,如此反反复复,一天干不了多少活,种出的庄稼也收成寥寥。“怎么不劝劝呢?”我问妻子。“她哪里肯听?她经常说,屋里有了粮食,心里才不慌。唉,人老了,听不进,只好随她去。”妻子叹口气。妻子还告诉我说,这几年,收成越来越差,外婆嘴里常念叨,说气候不行了,殊不知,随着越来越年老,她已种不出从前那么好的庄稼了!我望着那些稀稀拉拉的花生苗和黄不拉几的玉米苗,想起外婆对庄稼的执著,不由得摇摇头。
 
  回家的路上,妻子说起了外婆的病。
 
  早在两年前,外婆就被确诊为肝坏死,她几次进城住院,几次死里逃生。每次生病住院,病情稍有好转,她就闹着要回到村里去,说家里还有庄稼要侍弄,牲口要照料,要到邻居家吃酒……家里人被吵得没办法,只好随了她,于是,外婆就不断被家里人送往医院,又从医院接回来,在不断反复中,她的病情却奇迹般稳定,医生说她活不过两年,如今,两年过去了,她依然活得好好的。或许,她放不下她扎根的乡村,坚守的土屋,眷恋的土地。
 
  回到土屋,大家都已在饭桌上坐好了,我们赶紧入座。席间,外婆一边给我这个稀客夹鸡肉,一边唠叨着要我带两只土鸡回去。我被外婆扑面而来的热情感动,一边伸着碗接鸡肉,一边点头应着,一张嘴却从不曾停歇。
 
  午饭吃完,外婆开始忙着收拾碗筷,妻子要帮忙,被她挥手制止了。我望着在屋里不停穿梭的外婆,望着她穿着的蓝色布衣,忍不住赞叹起来:“外婆啊,您这衣服穿起来好看哒!”“那当然咯,‘美底蓝’多好看啊,比啥子衣服都好看……穿起又干净利索!”外婆驻住脚,一脸淡然。她绝不会想到,这种中规中矩,上下各有两个荷包类似于中山装的蓝色服装,早已被淘汰。
 
  回到高楼林立的县城,我又做回了城里人。穿着一身“美底蓝”的外婆,却始终留存于我的记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刻痕,她只是坦然地活着,去热爱,去坚守,任沧桑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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