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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聪明的毒蛇(3)

“怎么,难道这就是您的达里娅·帕夫洛芙娜!”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叫道:“啊,沙图什卡,你妹妹不像你!我哥哥怎么能把这么一位绝色美女叫做女奴达什卡呢!”

这时候达里娅·帕夫洛芙娜已经走到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跟前;但是,她被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的惊呼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就这样一直站在自己的椅子面前,用她那长久的、全神贯注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疯女人。

“坐呀,达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用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平静神态说道,“坐近点,就这样;你坐着也看得见这女人的。你认识她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达莎低声答道,沉默少顷,立刻又加了一句:“大概,这是某一位列比亚德金先生的有病的妹妹吧。”

“我的宝贝,现在,我也是头一回看见您呀,虽然我早就好奇地希望同您认识了,因为我在您的一举一动中看到您很有教养。”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神往地叫道:“而我那奴才却在骂街,您这么有教养,又这么可爱,怎么会拿他的钱呢?这怎么可能呢?因为您可爱,很可爱,非常可爱,因此我才跟您说这样的体己话!”她伸出自己的手,晃动着,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听明白她说什么了吗?”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带着一种骄傲的尊严感问。

“我全明白,您哪……”

“听到她说什么钱了吗?”

“这大概指我还在瑞士的时候,应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之请转交给她哥哥列比亚德金的那笔钱。”

接着是沉默。

“是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亲自请您转交给他的吗?”

“他非常想把这钱(一共三百卢布)捎给列比亚德金先生。可是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地址,只晓得他将到我们这座城市里来,所以他托我转交,如果列比亚德金先生果真要到这里来的话。”

“什么钱不钱的……弄丢了?这女人刚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您哪;我也听别人说,列比亚德金先生曾公开谈到我,似乎我没有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他;但是我不懂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给了我三百卢布,因此我也就捎给他三百卢布。”

达里娅·帕夫洛芙娜几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总而言之,很难有什么事能使这个姑娘长久地感到吃惊,并把她弄糊涂——不管她心里是什么感受。现在她从容不迫地对所有的问题一一作了回答,她对每一问题都立刻作出回答,既正确又文静又不慌不忙,起先出现的突如其来的激动已经了无痕迹,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窘态足以说明她意识到她做错了什么。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的目光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离开她。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想了约摸一分钟。

“如果,”她终于态度坚决地说道,看来是对所有的旁观者说的,虽然她的眼睛只看着达莎一个人,“如果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甚至都没有托我替他办事,而是请你,可见他这样做总有自己的理由。既然他对此保密,我并不认为我有权利刨根问底。但是,既然这事有你参加,我也就完全放心了。这是你首先应该知道的,达里娅。但是,我的朋友,你可知道,由于你不谙世事,即使你于心无愧,也会干出一些有失检点的事;干了这件冒失的事以后,你也就与某个坏蛋发生了扯不断的关系。这个坏蛋散布的谣言就证明你错了。但是我会把这个人的情况打听清楚的,既然我是你的保护人,我就会站出来替你打抱不平。而现在,这一切应该到此结束了。”

“如果他来找您,”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突然从自己坐的沙发里探出头来,接茬道,“最好让他到下房去。让他在那里坐在板箱上跟下人们玩他的牌去,我们则坐在这里喝咖啡。也可以给他送杯咖啡去,不过我非常瞧不起他。”

她说罢鄙夷不屑地摇了一下头。

“这事应该到此结束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仔细听完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的话后,又说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请您摇一下铃。”

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摇了摇铃后,突然异常激动地探身向前。

“如果……如果我……”他像发烧似的喃喃道,满脸通红,时断时续,结结巴巴,“如果我也听到过这个极端恶劣的故事,或者不如说诽谤,那……我……义愤填膺……enfin c'est un homme perdu et quelque chose comme un for?at évadé……”

他说到这里打住了,没有把话说完;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微微眯起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时仪态庄重的阿列克谢·叶戈罗维奇走了进来。

“备车,”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吩咐道,“阿列克谢·叶戈雷奇,你准备一下,准备送列比亚德金娜女士回家,她家究竟在哪,她自己会告诉你的。”

“列比亚德金先生已经在楼下等她半天了,您哪,他再三请求替他禀报一下,您哪。”

“真叫人受不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一向不动声色、沉默寡言的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这时突然不安地说道,“请恕我直言,这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人,这……这……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人,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

“以后再说。”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对阿列克谢·叶戈雷奇道,他立刻退了下去。

“C'est un homme malhonnête et je crois même que c'est un for?at évadé ou quelque chose dans ce genre.”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又嘟嘟囔囔地说道,他又涨红了脸,又说到一半打住了。

“丽莎,咱们该走啦!”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在座位上欠起身子,厌恶地宣布。她方才一害怕,自己骂自己犯浑,她现在似乎有点后悔了。当达里娅·帕夫洛芙娜说话的时候,她虽然在听,但却傲慢地撅起了嘴。但是最使我吃惊的是,从达里娅·帕夫洛芙娜进来之后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的神态:她的眼睛已经毫不掩饰地闪耀出仇恨和蔑视的光。

“请稍候片刻,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求你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阻止道,仍旧一如既往,态度异常镇静,“劳驾,请你先坐下,我想把一切都说出来,而你又脚疼。对,对,谢谢你。方才我一时按捺不住,对你说了几句不耐烦的话。敬请原谅;我言语失当,先向你道歉,因为我凡事都爱讲个公道。当然,你也是因为一时按捺不住,提到了什么匿名信。任何匿名的诽谤都应该受到蔑视,至少因为它不敢署名。如果你另有高见,那我就不敢恭维了。不管怎么说,假如我换了是你,我是决不会伸手到兜里去摸那样的脏东西的,因为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可是你却弄脏了自己的手。但是因为你自己已经开了头,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也在约摸五六天前收到了一封令人作呕的匿名信。有个混蛋在匿名信中硬要我相信,说什么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疯了,而我则应当害怕某个瘸腿女人,我记得其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似乎这个女人‘将在我的命运中起到一种非同寻常的作用’。我终于想明白了,因为我知道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有非常多的敌人,因此我立刻派人去找这里的一个人,他是他的一个秘密的敌人,一个报复心重和为人所不齿的人,我终于在同他的谈话中立刻弄清楚了这封匿名信的卑鄙来源。我的可怜的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如果你因为我的缘故被这些卑鄙的匿名信所打扰,并且像你所说的那样‘轮番轰炸’,那,当然,我要首先表示遗憾,因为我虽然无辜,但却成了这事的罪魁祸首。这就是我要向你说明的全部情况。我遗憾地看到你已经很累了,现在又心烦意乱。再说我已经决心非让这个可疑的人立刻进来不可,方才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谈到他的时候说了一句并不十分恰当的话,似乎这样的人不能接待。尤其丽莎在这里很不合适。丽莎,我的朋友,到我这里来,让我再亲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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