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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聪明的毒蛇(2)

“啊呀,就坐这儿吧!”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指了指桌旁的一把圈椅,在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的帮助下重重地坐了上去,“要不是这两条腿,她姨,我也不敢在您这儿坐下!”她用十分痛苦的声音又加了一句。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微微抬起头,带着一种痛苦的神态用右手的手指按着右边的太阳穴,大概她感到右侧有剧烈的偏头痛(tic douloureux)。

“你倒是怎么啦,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你干吗不敢在我家就坐呢?我一辈子享有你已故丈夫的真诚友谊,而咱俩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曾在寄宿学校里一起玩过洋娃娃。”

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摇了摇手。

“我早料到啦,只要您打算责备我,总是从寄宿学校讲起——这是您耍的一个花招。依我看,这不过是您能说会道的一种表现。我最讨厌您的这个寄宿学校了。”

“你这次来心情好像非常不好;你的腿又怎么啦?瞧,给你送咖啡来了,请赏光,喝点咖啡吧,别生气啦。”

“她姨,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您对我就像对个小姑娘似的。我不想喝咖啡,不喝!”

她没碴找碴地向给她端咖啡来的用人挥了一下手。(不过,其他人也都不想喝咖啡,除了我和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以外。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接倒是接过来了,可是又把杯子放到桌上。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倒很想再喝一杯,她的手都伸出去了,但是她又改了主意,一本正经地说她不要,为此,她大概对自己感到很满意。)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苦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我说,你大概又想出了什么花花点子,所以才跑来找我的吧。你一辈子都在想入非非。刚才一提到寄宿学校你就发脾气,可是你记得吗,有一回你回到学校,硬要全班同学相信,有一位骠骑兵沙布雷金向你求婚了,可是Madame Lefebure却当场揭穿了你的谎言。其实你并没有撒谎,你不过是用想入非非聊以自娱罢了。好了,你说吧:你此来有何贵干?又想出了什么花花点子,又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满意了?”

“而你在寄宿学校里爱上了一位教神学的牧师——既然直到现在您还这么爱记仇,那我就给您提个醒——哈哈哈!”

她尖酸刻薄地哈哈大笑,而且咳嗽不止。

“啊——啊,你还没有忘掉那牧师……”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憎恨地瞅了她一眼。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突然摆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她姨,现在我没有心情说笑话,您干吗把小女当着全城人的面卷进您那桩丑事里去,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用意!”

“我的丑事?”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威严地挺直了身子。

“妈咪,我也求您了,求您别太过分。”利扎韦塔·尼古拉耶芙娜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她妈已经准备再次发出一声尖叫,但是猛抬头,看到女儿怒目而视,又霍地泄了气。

“妈妈,您怎么能说这是丑事呢?”丽莎顿时面红耳赤,“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得到了尤利娅·米哈伊洛芙娜的许可,因为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历史,以便能做点什么来帮助她。”

“‘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历史’!”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一声狞笑,拉长了声音说道,“你居然乐意卷进这样的‘是非’中去?噢,她姨!您的专横跋扈我们已经受够了!”她发狂似的向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转过身去。“听说,不知是真是假,全城人都让您折磨得够呛,看来,您称王称霸的日子也该到头啦!”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坐着,挺直了腰杆,就像一枝即将从弓上射出的箭。约摸有十秒钟,她严厉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

“好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你得感谢上帝,幸亏这里全是自己人,”她终于以一种预示着不祥的镇静说道,“你说了许多废话。”

“孩子她姨,我并不像有些人那样害怕世俗之见;只有您,看去很骄傲,一听到旁人说三道四就打哆嗦。至于说这里都是自己人,这对您倒真比让外人听见了要好。”

“莫非这一周来你变聪明了?”

“这一周我倒没有变聪明,而是这一周大概暴露了真相。”

“这一周暴露了什么真相?我说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你别惹我发火,我客客气气地请求你,你立刻给我说清楚:暴露了什么真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全部真相就坐在这里!”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突然伸手指了指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带着一种已经不计后果和不顾死活的决心,只要现在能击中敌人的要害就行。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本来以一种愉快的好奇心一直看着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这时看见这位爱动怒的女客人用手指笔直地指向她,她快乐地笑了,并且在沙发上愉快地扭动起来。

“主,耶稣基督啊,他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发了疯呢!”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面色变得煞白,往沙发背上一靠,惊呼道。

她的面色煞白,引起一阵慌乱。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第一个向她冲了过去;我也走到她跟前;甚至丽莎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虽然仍旧站在自己坐的沙发旁没有动弹;但是最害怕的还是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自己:她发出一声惊呼,尽力欠起身来,几乎带着哭腔嚎叫道:

“她姨,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请您原谅我一时发狠和糊涂!你们哪怕来个人给她端杯水来呢!”

“别抽抽搭搭地哭啦,劳驾了,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求你了,诸位,劳你们大驾,请你们先闪开,我不要水!”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的嘴唇都已发白,但仍旧坚定地,虽然声音不大地说道。

“她姨!”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稍微安心了一点,继续道,“我的朋友,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我虽然出言不逊,多有冒犯,但是最叫我恼火的还是那些匿名信,有这么一些卑鄙小人老用匿名信来向我轮番轰炸;既然写的是关于您的事,那就该写信给你呀,而我,她姨,我有个黄花闺女呀!”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睁大了眼睛,默然望着她,惊讶地听着。就在这时候,墙角处的一扇旁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推开了,达里娅·帕夫洛芙娜走了进来。她稍稍停下了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的慌乱使她吃了一惊。想必她没有立刻看出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因为谁也没有预先告诉她。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第一个发现了她,做了一个快速的动作,脸红了,接着又不知道为什么大声宣告:“达里娅·帕夫洛芙娜来了!”因而使大家的眼睛一下子转了过去望着进来的达里娅·帕夫洛芙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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