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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岩井

  我曾尝试从电影里摘抄出几句动人的或者哲理的台词作为赞叹的开头,最后发现,所有的台词平淡到不足以将其书写出来。只好选节引台大欧丽娟教授对于“爱”的陈述:爱是以肯定价值及创造价值的态度把自己转向对方……爱不是一个强烈的感觉;爱情是一种理性的情感。弗洛姆说爱至少要包含四个条件,那就是要有照顾、责任、了解和尊重……

东方的岩井
 
  看到“情书”这个名字,记忆犹如一辆雪国的列车,开往神户的雪季,承载着记忆,奔向少年的眷恋。可以这么说,岩井俊二用电影给那个处于互联网之前的信纸时代写下了一封动人的情书。不仅仅如此,不止是写给信纸的时代,也是写给每一个人的青涩年少——那些且将爱轻轻地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孩子们。
 
  回顾学生时期的初次观影经历,影片的开头便是极具空间带入感的雪镜。渡边博子将落寞与悲苦,交融于雪,祭奠已去世两年的恋人。整个世界变得空旷无垠,幻若无声。如果以当初一个少年的视角去感受这部作品,不免容易拘泥于博子的世界,与之身处同境,共入悲叹。时光荏苒,随着那些曾经爱写信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尝过世间悲喜,人情酸苦,如今重来看过,青春已逾,少年不再,又或许会有难以纾解的感慨:究竟是我们渐渐懂得了爱,还是我们渐渐善于触摸情感?
 
  其实这部电影没有刻意地去论证说明一些问题,一切的感受全部来自我们自己的经验和经历。岩井俊二所做的仅仅是用一种平淡舒缓的东方的语言讲述了这个关于“情书”的故事:两个相貌相同的女生;一对同名同姓都叫“藤井树”的男女同学;一对青年的悲情;一段少年的相互暗恋。在电影中,岩井巧妙地将两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区域做了连线,让故事变得稍微有些超现实。
 
  剧中有两个特殊的视角:阿树的爷爷和秋叶。爷爷是一个纯朴的经验者,对于细腻的情感,他能作出准确的判断,他知道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对于美好事物的珍惜。当阿树不经意透露出曾经有个男生跟她同名同姓时,爷爷会迅速嗅出爱恋的气息。他会告诉她,院子里也有一棵树跟你同龄,名字也叫阿树,这些事情都不会是偶然发生的。
 
  秋叶,像阿树的爷爷一般,以近乎长辈的方式对待博子,始终站在博子的不远处,从未靠近,也未曾远离。这种距离也让秋叶这个角色充满了陪衬感,而事实上秋叶深爱着渡边博子。东方的文化中对于爱,没有直观的定义,所以向来不擅于也不喜欢直白表达。这种文化现象在这部电影里也是这个样子,作者完全是用一种东方的手法去制作。于是在整部电影,我甚至记不得在哪一段情节里,有台词直白地说到“爱”。如果“爱”被很容易地用语言表达出来,或许出于敷衍也未可知。所以当博子意外收到小樽的回信,秋叶可以陪着博子一起去小樽寻找“藤井树”。
 
  小樽的经历,无疑使本来就内心脆弱的博子渐渐失去了方向感。她不停的寻觅关于藤井君的一切,苦于追求一个让自己感动的结果,以此来填补内心的缺憾。小樽的回忆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她所以为的爱,并不像雪,可以掩盖整个世界。在她与阿树不断往来的信件中,阿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关于两个藤井树的故事也变得愈加暗含情愫。寻觅少年的藤井树,让渡边博子一步步走向内心的苦涩。这种难以下咽的苦涩,其实在影片的开始就已经隐隐显现出来了。如今以时过境迁的视角感受渡边博子躺在在雪地里的身影,肃穆随之又纷扰欢快的人群,絮落不止的雪瓣,人世百态与皑皑无垠融汇成了东方浓郁的水墨格调。黑色与白色完成了极具饱和力度的撞击,易于感受,难以描述。
 
  秋叶还在继续努力着。他带渡边博子来到了藤井君曾遇难的山下,听曾经的队友讲述藤井君遇难时的故事。在队员的回忆中,博子仿佛又重新认识了另一个藤井君,并不像留在小樽的回忆让人失落。她终于发现自己是以嫉妒的逻辑去寻觅藤井君的过去,把自己深陷于孤立的世界。她不断地去找寻藤井树的过去,是因为自己想要的太多,并不满足于曾经所得到的。她为自己怪诞的偏执感到自责,一旦执迷于情,便无法纯粹于爱。
 
  你好吗?
 
  好很好!……
 
  博子不停地向着藤井君遇难的山谷呼喊,回声跌宕,既是问候,也是回答;既是怀念,也是放下。最终博子情绪失去控制,不觉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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