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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要猜的谜语(3)



  我已经可以开始再走长长的路回到马拉福,但正当我在仔细盘算时间与距离之际,一辆黑色吉普车开到纪念碑,安娜与荷西一跃而出。我觉得我的脉搏跳动速度又快了起来。

  安娜温柔地向我问好。手上拿着照相机,她说:“丽比说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看到你。”

  我如坠五里雾中,然后我想起来自维耶佛村庄的仙女。

  安娜更仔细地作了解释。

  “我们到村里走了一趟。我们听说了你的遭遇,心想你也许会希望有人送你一程。”

  我看起来一定是满脸疑惑,但还是感谢她愿意送我回去,因为我高估了自己的双腿走在这条泥土路上的能耐。而离晚餐时间只剩两个钟头了。

  安娜又开始按起照相机的快门,对着纪念碑、吉普车、荷西和我。

  荷西解释道,他们正在评估岛上的情况,要签订合约,做最后的安排,好准备在那年稍后回来拍一个有关跨越千禧年的重要纪录片。他们在制作一系列的节目,关于新的千禧年将至,人类所面临的挑战。

  安娜指指该岛的地图。

  “这是我们所在的地点,”她说,“同时它是第三个千禧年要开始的地方,‘唯一一个你可以不用穿着雪鞋,就可以从今天走到明天的地方。’”

  我听过这句口号。除了斐济群岛的几个小岛之外,子午线穿过的地方只有南极圈和西伯利亚北部。

  “那类纪录片很有趣吗?”我询问道。

  荷西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是的,太有趣了。”

  我稍稍抬起头,他附带了一句:“我们会提出警告。”

  “关于什么?”

  “在千禧年交界的时刻,整个星球都会受到各式各样的影响,而且每一个人都想象在那个时刻,自己有权来到这里。但是对南太平洋上这个脆弱的小岛来说,如果全世界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地方,便可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日期变更线最好是穿越伦敦或巴黎。不过在殖民时代,它当然最好是在某处的丛林里。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

  我太了解了。当有人在模仿你时,你当然会很容易了解此人的意思。然而,我再度警觉有人在读着我的思想。这让我说起话来更直言不讳,因为如果我们真的可以读懂别人的想法,或许就不会再四处制造混乱。

  “这是没有用的,”我说,“因为每家电视公司,除了采访事件本身之外,还是决定来做点自己的伟大纪录片,好精准地认识文化与环境是如何地在被糟蹋。这当然也可能有点娱乐效果,不是吗?”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造次,因此附上一句:“到底有什么玩意儿是不具娱乐效果的?”

  说这句话时,我带了一点认命的微笑。安娜笑了,荷西也不禁莞尔。我觉得我们是处于某种同样高频率的波长。

  安娜冲到吉普车上,带回来一架小型摄影机。她举起摄影机对着我,宣称:“这是挪威生物学家法兰克?安德森先生,他最近在研究大洋洲不同小岛上的生态环境。请问您有什么话要对西班牙的观众说?”

  我太过震惊,摸不着头脑,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她怎么知道我是挪威人?她又如何发现我姓什么?她可能瞥了一眼马拉福的观光客登记簿吗?或者她记得以前我们在哪里碰过面?

  她看起来毫不做作,充满了赤子之心,因此我压根没想要让自己脱离她的这场游戏。我想我大概发表了六七分钟的演说,换句话说,实在太长了,但是我大致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其中谈到大洋洲的环境所遭到的破坏,它的生物种类多么丰富,以及人类的权利与人类责任云云。

  我的演说结束,安娜放下摄影机拍起手来。

  “好极了!”她大叫着。“真是太棒了!”

  背景声音里,我听到荷西的评论:“这就是我所谓的提出警告。”

  我再度觉得自己受到那对黑眼睛的诱惑。

  “你录了吗?”我问。

  她调皮地点点头。我从来没想到,像这样一具毫不起眼的摄影机,会和浮夸的电视纪录片有什么关系。整体来说,有些事物让我无法认真看待电视事业。我一开始就说自己是在这里进行研究工作,然后他们就试着要表现自己也同样有兴趣。或者他们也可能不相信我;是的,就是这样,他们或许会假设我是在吹牛。一个男人会形单影只地在太平洋上晃荡,大家应该就可以合理地感觉,他除了要在阳光下度假外,应该还有个比较好的理由。

  是还有别的。这对西班牙夫妇真的是碰巧经过我的小茅屋,闲扯一点深奥的道理,说上帝的存在和亚当不会大惊小怪?他们突然在日期变更线上冒了出来,这也是纯属偶然吗?或者他们在和我玩着什么游戏?

  他们显然是带着游戏意味的。安娜假装自己是个记者,被派到太平洋来,我还跟他们玩在一起,那是因为我还是无法不觉得他们是在度蜜月。“但我们依然同在……”如果他们知道我懂得他们在说什么,我就会觉得手足无措,而这种感觉必然是互相的。

  荷西走到海边。他站在那儿背对着我们,用西班牙文说了些话。这段唱诗般的言语算是一种总结,同样地,他喃喃念出的话,若不是已经念了很多次,就是已经背下来的文字:

  “有个世界存在。以几率算来,几乎不可能。即使有意外,也不应有任何事物存在。如此一来,起码没人来问,何以一片空无。”

  我试着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但是并不容易,因为安娜从头到尾都盯着我看,有如要看我对荷西转身开始说西班牙文之后的反应如何。我无疑是听见他了,但是我听得懂吗?如果不懂,我会不会问他说些什么?

  很难正视安娜的黑眼珠而不泄露自己其实懂得荷西的训辞,我正同时竭尽所能地设法去理解这些话。虽然我的脑海已经暗潮汹涌,却还是无法让眼睛离开安娜的凝眸。

  在这场对峙之下,我想我是胜利了,因为下一刻安娜拾起摄影机,将它放进车子的前座。有片刻时间,她站在那儿靠着车,像觉得头晕一般。她的脸是否也失去血色了呢?这种情形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她站直了身子,忘记我的存在,跑了几步去荷西身边,用左手牵起他的右手。他们在热带午后的阳光下站了一会儿,犹如丘比特与赛姬的雕像。然后赛姬用西班牙文说了些话,像是已经预演过地回应丘比特,内容是,这里有个世界,虽然没有这个世界的几率其实比较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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