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鲸的生死救援
时间:2021-11-01 作者:张凌云 点击:次
搁浅
一头领航鲸被浪打上了岸。
三亚市崖州区镇海村的村民,谁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一头鲸:呼吸孔时不时地喷出气柱,尾巴不停拍打着沙滩。近岸海水里藏着不少管子和绳子,村民陈运鹏看到,它的身上有划痕。他是最早在岸边救助这头鲸的人之一。
那天是端午节,按照当地风俗在海里“洗龙水”的村民发现了这头鲸。陈运鹏和表哥闻讯赶到海滩。几个人想合力把鲸推回大海,未果。陈运鹏不知道,前一天,有人做过相同的尝试,成功了。
这头鲸不是第一次搁浅了。6月6日,它曾在崖州湾附近海域搁浅,被偶遇的村民和边防工作人员推回大海。
在6月24日的领航鲸搁浅原因说明会上,提起村民自发的救助,中国科学院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以下简称深海所)副研究员林明利却觉得遗憾。他告诉记者:拖拽搁浅鲸类动物的胸鳍和尾鳍,容易对其造成骨折、脱臼乃至更严重的伤害;即使鲸被推回大海,仍有极大可能再一次搁浅,因为它们大多数身体有病或者受过伤。国际上公认的做法是,发现鲸搁浅后,及时告知相关部门,等待专业救援。
“我们当天接到了电话,无奈领航鲸已被推回大海,无法及时救助。”林明利说,他们6月7日才见到这头鲸。林明利和同事们又一次接到消息后,一边往镇海村赶,一边联系了三亚农业农村局等相关部门、兽医团队和志愿者。
赶到镇海村时,已近傍晚。潮退了,一群人用手在鲸的四周挖了一个坑,又拿来桶装了海水,不停往鲸身上泼。鲸一旦搁浅,如果长时间皮肤干燥,很容易受伤。对体型较大的鲸豚动物而言,失去了海水的浮力,自身体重会对内脏器官造成极大压力。
除此之外,如何把鲸安全运送到三亚的救护平台,也是难题。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水运,托人找了船,但那天镇海村附近风浪格外大。大船靠不了岸,小船又没法装下这头鲸。他们只能去找车。
几年前,蓝丝带海洋保护协会的蒲冰梅参与救助过一头搁浅的侏儒抹香鲸,但还没到救助点,鲸就没了呼吸。收到深海所发来的消息时,她正和家人朋友一起为女儿庆祝生日,刚吹完蜡烛,几个人便开车赶去帆船港。她在三亚鲸豚救护队的微信群里协调港口,联系熟识的潜水员,不到5分钟,协调好了所有可能用上的资源。
趕往三亚的途中,林明利坐在车上,悬起的心没放下过,他怕鲸坚持不到救护平台。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例还存活的搁浅鲸。
他和同事们不停地给鲸的身子泼水。终于,它被安全送到目的地。接力
志愿者们给这头鲸取名“丫丫”。林明利说,后来感觉它特别萌,改为“萌丫”。
深海所的鲸豚救护平台建于2年前,萌丫是第一头被送至此处救助的鲸。
这是一头10岁左右的雌性短肢领航鲸。就在今年5月,深海所组织了一次南海深潜鲸类考察,考察队员第一次在南海目击到短肢领航鲸群。
众人忙着运送萌丫时,李海勤和几个潜水的朋友提前来到救护平台观察情况。救护平台所在海域深约10米,从海面到网箱底端也有7米。
朋友们都叫李海勤“黑皮”,他常年潜水,工作之余就背着装备下水,做珊瑚和红树林调查,皮肤黝黑,手上尽是被水母蜇过留下的疤。
到了帆船港,人们先是找来推车,把萌丫送到码头;然后找来浮台,把萌丫放在浮台上,再用船拖着浮台,将萌丫安全送到救护平台。早在水下的李海勤,他胸前的摄像头记录了萌丫被送入救护平台的那一刻。23时30分,在离开大海近8小时后,萌丫重新接触到水。原本有些僵硬的它突然兴奋起来,在这一片被网箱圈出的海域里横冲直撞。
没多久,鲸停了下来。人们看见,萌丫的皮肤表面多了些刮伤。李海勤想起来,刚刚潜下水观察时,他发现网箱因长期浸泡在海里,表面附着了一层牡蛎。鲸一撞,身上就是一道伤。水下的潜水员们立刻组成人墙,贴在网箱边,让萌丫往人身上撞。
领航鲸属于哺乳动物,靠肺呼吸,一旦侧翻导致呼吸孔进水,随时有呛水窒息的可能。潜水员们带着已经没法判断方向的萌丫游,只要它稍有侧翻倾向,就立即将它扶正。
陈汝俊带着兽医团队赶到平台时,已是次日深夜2时。他们给鲸注射了营养液,打了消炎针,量体温后发现,这头鲸烧到39.1摄氏度。
他们需要更多的潜水志愿者参与接力。当晚,蒲冰梅把救助经过发在朋友圈。第二天,救助萌丫的新闻在三亚人的朋友圈刷了屏。
那几天,蒲冰梅的电话和微信就没消停过。有北京、上海、广东等地的人主动联系她,有人直言,“如果有需要,马上飞过来”。
6月8日,杨雄在朋友圈看到萌丫搁浅的新闻。他报名做潜水志愿者,进了群,被安排在6月9日值班。“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出乱子,一定要尽力把它治好。”
参与救助的志愿者来自各行各业,许多人之前并不相识。采访当天,蒲冰梅才第一次在线下见到杨雄。
潜水员们轮流下水,每6小时一班,一班4名潜水员。张海峰到救护平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上气瓶潜下水,给网箱周围装上防护网。新拉的一圈网,距离网箱边缘1米左右,确保鲸不再被刮伤。
救护平台建在海上,站在平台上的人随着浪一起晃,实在累了,就躺在平台上,天为被、木板为床。一天24小时,萌丫的身边,始终有志愿者陪伴。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