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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娄烨这样拍巩俐【兰心大剧院】

  《兰心大剧院》的故事发生于“当下”的此刻,从于瑾回沪这个起点开始线性向前推进,那段受叙事策略限制因而特意空白的“过去”则靠戏中戏的形式补充。
 
兰心大剧院
  于瑾和谭呐共同出演的这部戏其实是对他们过往生活的复现,谭呐在孤独的创作中不断咀嚼仅存的回忆,而为了任务回沪的间谍于瑾,也得以在这间离于现实又同现实互文的剧作之内,借秋兰之口说出自己内心的声音。
 
  例如,过去这些年,她做了很多喜欢的事,也做了很多不喜欢的事,现在她要回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走近遥远的爱人,走进热爱的剧场。
 
  谭呐听闻白玫的解释,气急败坏爱人回来排戏只是个幌子,他不知道的是,于瑾已经借秋兰之口早早给出了心里的答案:“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不光是为了“喜欢的事”重回上海,最终于瑾也确确实实为了谭呐而折返向凶险的枪口,以生命而代价。
 
  直到影片最后,这出戏中戏其实都没有呈现出完整的头尾,被重复的剧中台词“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在于瑾被追杀的语境中化为现实,于瑾内心的声音终于外化,现实与戏剧交汇成一股,继续线性地向前推进,由现实的续写来给这出本就立足于真实经历改编的戏剧画下句点,将观众带入虚实辉映的审美体验。
 
  可是,生活不是戏剧。
 
  作为自己人生主角的于瑾和谭呐,他们没有选择,或者说,在影片内大时代的逼迫和影片外提前构想的人物逻辑的相互呼应下,他们不得不做出没有选择的选择。
 
  负伤的于瑾在酒馆里和谭呐会面,这一整段情节都没有台词,她缓慢地坐下,再缓慢地靠在他肩上,他们缓慢地呼吸,缓慢地握手,最后镜头拉远,我们听到枪响,继而看到于瑾手里的枪落地,我们知道,这对恋人犹如爱斯梅拉达和加西莫多一般依偎着死去,他们没有登上那艘船,爱情却得到了永恒。
 
  很多观众直言他们之间的感情缺乏说服力,那不如把此刻的永恒看作于瑾秋兰合一后角色的完成,她们一个在口头上一个在心里对爱情做出了允诺,因而必然会折返,必然要走向悲剧的结局,这是秋兰的选择,也是于瑾的选择,是她卸下被迫的身份和伪装后本我的实现和超越。
 
  白玫代替于瑾出演了剧场里的最后一出戏,除了情节需要的客观原因之外,也是于瑾给了白玫一个机会,让她成为秋兰——一位她们眼中共有的理想化女性形象,摆脱了“父亲”的阴影,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女人。
 
  秋兰包含了于瑾的某段过去,其实某种程度上,白玫也借成为“秋兰”成为/复现了某部分的于瑾——卸下所有身份和伪装,于瑾最想成为的“于瑾”。
 
  白玫抛弃自己军统特务的身份,拒绝莫之因的交易,她不同于其他人,接近于瑾没有任何目的,为她牺牲也没有任何目的,只因“我一直喜欢你”,只因她作为戏剧、艺术、美的化身为她暗无天光的日子带来了希望,这样一个毫无杂质的理想化形象代替于瑾出演理想化的“秋兰”的最后一出戏,于白玫于于瑾而言都是一种成全和补完。
 
  然而,纯粹的白玫仍旧被丑恶的男人强*,被他开枪打死,她犹如一朵白玫瑰,在血泊里绽放,这是理想主义的结局,壮丽而惨烈,美得惊心动魄。
 
  这两个女人,她们互诉过心扉,她们同床共枕眠,她们共享过“父亲”这驱不散的阴影,也许,在于瑾替白玫合上双眼的一刻,影片中缺席的爱情破土而生,它由彻骨的悲伤灌溉,伴随不可挽回的遗憾在雨夜疯长。
 
  除了影片中戏剧与现实的互文,于瑾和秋兰的互文,于瑾、秋兰与白玫三人之间的互文,影片之外作为作者深度参与的娄烨似乎也与他的作品相互指涉,影片内外同构一个多重复调的丰富表意系统。
 
  间谍身份的于瑾做了许多她不喜欢的事,身为秋兰的她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她跟白玫乃至谭呐唯有在戏剧中才能保存或表达真实的自我,实现理想化的自我,娄烨选择的方式则是电影。
 
  他让白玫这样一个理想化的形象置身于断裂的空缺当中,影片外那些经年累月遭到禁止、创作中断的时刻,也是由或许终将被毁灭的理想所充满。
 
  重要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她们,都坦诚,无畏,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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