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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五一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节假日似乎是外星人的事,离他们很遥远。
 
父亲与五一

  生产责任制实施后,土地包产到户,极大地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人勤地不懒,土地就像久病初愈的汉子,又焕发出了蓬勃的朝气。那个时候,家乡人都叫我父亲“张把式”,你可别小瞧这称呼,作家王安忆在安徽省五河县大刘庄插队,回大上海后写了一篇题为《少小离家》的回忆文章,文中按农活把农民分为四个等级:一等是把式,负责犁、耩、耙、扬长、赶大车;二等是放大刀、割麦子、打场领头盘磙子、刨芋头下抓钩的这类;三等是锄地、抬筐、扛笆斗、打秫秫叶、割黄豆、拾花生芋头;四等只能是未成年的孩子了,他们放学回来或星期天,下湖割草、拾庄稼、农忙时送饭送水。“把式”就是生产队的能人,我的父亲“张把式”也不例外。打我懂事起,“张把式”虽不是队长,但是队长凡事得先问他,然后才去具体把农活安排到人。显然,“张把式”已不是一般的把式了,他已是把式的把式,按现在的话讲那好歹也算是个“顾问”吧!
 
  有一年五一劳动节前夕,村书记来找父亲,说:“张把式,这些年我可记着你家的麦子产量呢!你家可是连续3年超‘万斤粮’的大户啦!党和政府也都记着你把式的功劳呢!明天是五一劳动节,咱们自己的节日,到乡政府开表彰大会。你先到胡理发那里理理发,胡子刮了,要有模有样地去给我领奖,别搞得胡子邋遢的,给咱张家湖村丢人现眼!”书记带着喜悦的心情,又带着命令似的口吻,给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带来了疑惑和不解,他讪讪地问,“啥五一、五二的,农民不劳动喝西北风去?种粮高产政府还表彰,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啊!”
 
  父亲是步行去乡政府开会的,回来的时候,他推着(因为父亲不会骑自行车)一辆崭新的上海产永久牌自行车,车头挂着一朵纸制大红花,车货架上是木框玻璃镶嵌的大奖状。笑靥与车头的红花在村民的簇拥下更加地灿烂、美好和祥和。父亲把在乡政府得到的“礼遇”,喋喋不休地分享给前来祝贺的村民们,那份得意和满足恐怕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以至于在今后的岁月里,一到五一那天,他都会很慎重地把奖状和大红花从土墙上取下来,拂去积尘,擦拭干净,又端端正正地挂回到墙上去。目不识丁的他还会讲出五一劳动节的来历,我想,这可能是他去开会从领导那里听来的。奖状挂好,大红花上的细铁丝缠绕在挂奖状的钉子上的那一刻,他还会告诫我们一句:“零件不上油会生锈,人不劳动会生病。”而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有时我会私下抹眼泪,岁月啊,我们为什么不能抗拒你的流逝!
 
  后来,我要到离家二十多里的镇上读高中,就是骑着父亲的永久牌自行车去的,靠着这部自行车的助力,使我越来越靠近了梦想。再后来,我就逐渐远离了故土,远离了父亲。
 
  风烛残年的父亲,弥留之际,依然用微弱的声音说着“五一……五一……”一生中唯一获奖,对于我的父亲、一个农民来说,是何等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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