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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髅戏(5)

 
  这禹门坊内,两街八巷,都是知根知底的宗族关系,方圆一带几乎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所以小孩子在坊间乱跑,从不需要担心,可这回……阿实真的不知了去向。
 
  丧家请来斋公,在江边停殡的空地上举行超度法事。虽然陈家不富裕,但因二人死状有些蹊跷,官家派来验尸的仵作,认为尸身肩背部的齐整伤口应是人为,只是切割并不致死,且伤口没流血,只是皮下有些空隙,不知是什么造成的。众疑纷纭之下,只得让打斋的丝竹班子大声奏响哀乐。声音传到坊间街巷内,听得人心神不安,尤其阿实的爹娘听在耳中,更是直刺心头。
 
  曾小玉起初并不知道这些事。她的姐姐曾韶乐今晨起就病倒了,早时她空腹喝了一盏调蜜的生井水,这是她不知从哪听说的美容方子,可没多久就开始呕吐起来。
 
  看曾韶乐的样子像吃坏肠胃,因此小玉和阿真从旁照顾,起初没多在意。
 
  然而时近中午,曾韶乐脸色越来越青,胃肠中吐无可吐,就冒出许多酸苦白沫,身体发冷抽搐。小玉喊来管事的王婶,王婶毕竟有些经验:“大小姐竟有几分中毒的样子?过去曾见人家婆媳吵架,媳妇煮乌头汤喝下,也是面色逐渐青白……”
 
  阿真吓得想哭:“那、那找大夫来吧?”
 
  小玉心急如焚,哪等得她们慢慢商量,转头便跑下楼,径直往外奔去。
 
  禹门坊地处端城外的江畔,而正牌大夫都住在城里,平素人们头疼脑热,都去找曾家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叔公,他懂得些治疗的备急方法。
 
  曾小玉奔到大门口,管家曾才正在看小厮清理门庭上的白苔藓,牢骚道:“一夜起来,这苔就生出三寸厚……”
 
  小玉却听到阿实爹娘沿街用哭腔叫唤:“阿实!实仔啊……应阿娘一声吧!”
 
  “阿实怎么了?”小玉心里一沉,用力拔开门闩跑出去,管家想阻止已来不及。
 
  小玉奔出门外,迎上已哭喊得声竭力嘶的阿实娘:“姨,阿实怎么了?”
 
  阿实娘睁开泪眼看清是小玉:“阿玉啊?昨晚实仔不见了,到骆家做木匠活,半途中就不见人,到现在都找不见……”
 
  “不见了?”
 
  “滴滴答——咚咚锵——”
 
  另一端巷子尽头,突然敲响震天锣鼓,远处有人大喊:“跳月人的好戏开锣了!”
 
  听到跳月人的名号,阿实的爹暴怒地撸起衣袖:“那些人还敢演?”正好看到路边人家门槛上有根扁担,他拿起扁担就往响声方向冲去。
 
  巷子尽头正是通往江堤的道路,奏乐声一响,几位中年壮汉就端起插着刀剑利器的高竿,由数个衣饰鲜艳的小伎围拢成队伍行走。高竿上的跳月人,都是身穿金银锁甲衣的十几岁男女少年,他们爬上杆顶或坐或站,做出种种高难度的表演姿势,看得人们不住拍手叫好。
 
  小玉搀住阿实的娘,也跟在人流后面。领头高竿上的跳月人,恰是昨日在巷子里见过的阿端。阿实爹赶到后,抡起手中扁担就往底下奏乐的人身上打去,奏乐人吃疼连忙闪开,阿实爹破口骂道:“我家阿实就是因着你们不见的!还跳?!”
 
  奏乐骤停,队伍也无法行进,旁边的骆家人赶紧过来遮挡:“老实哥、老实哥!阿实不见与这些跳月人无关,还请老实哥高抬贵手!”
 
  “抬你娘的手!你们骆家人跟跳月人串通一气,也脱不了干系!”陈老实急红了眼,指着高竿上的阿端,“昨晚就是你!在巷子里鬼鬼祟祟拿着绳子不知做什么,然后骆小玉就从墙上掉下来,谁知道你们都是什么货色……”
 
  他大声嚷嚷到这里,周围原本不知情的街坊也哗然起来。阿端手中原本拿着一颗与拳头相仿的白珠子,在左右手之间抛掷,听到陈老实的指控,少年轻轻跃下,与陈老实面对面而立:“昨晚已经说过,我在井边搓筋绳,那小姐突然从墙上掉下来,险些没被她压断脖子。”
 
  “筋绳?”曾小玉立刻背脊上升起寒意,眼睛扫视过跳月人的队列,却不见老班主的身影。
 
  “你……”陈老实揪住阿端的脖领,另一手高举扁担,“那后来呢?阿实还帮忙搀你,跟你坐那说过话,后来怎就不见了?”
 
  “我昨晚也说了,我在做跳月用的筋绳,他只是好奇过来问我几句,我专心做自己的事,根本没看到他后来去哪。”阿端语调沉静,一字一顿重复道,“即便官府的人来,我也是这个话,而且我之后再没离开过,大家都能作证。”说到这,他抓住对方揪自己领口的手腕,看似轻轻一抖,陈老实就露出惊愕的神情松开了他。
 
  阿实爹看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重新壮起胆子,拦住阿端的去路,后面两个高竿上的小女伎看阿端被围,也都跳下来帮忙,一时间混乱不已。
 
  “你们都给我闭嘴!”突然人群外一个声音,打断了争吵。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阿照扶着一位老太太颤巍巍走来,小玉望去,不禁小声嘀咕:“陈奶奶?”
 
  陈奶奶不知是气愤还是悲伤,双手都在发抖:“什么时候了还为这些小事吵?”
 


作品集佟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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